科学的理性之光——霍布斯的新哲学

旧哲学：

按照一般的思想史简单划分，公元1500年可以视作是一个分水岭。西罗马帝国在公元五世纪被毁灭后在相当长时间内，欧洲思想史几乎处于空白期。但在公元十世纪左右，欧洲人随着同阿拉伯世界联系愈发紧密，被阿拉伯人继承的亚里士多德理论被欧洲人发现。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的理论受到中世纪罗马教廷的极大欢迎，“形而上学”被罗马教廷用来研究神学理论，并成为对异教徒强而有力的思想武器。

在公元1200年到公元1500年这几个世纪的时间中，托马斯-阿奎那以及一众经院哲学家们利用形而上学的方法论和逻辑演绎建立了一整套抽象至极的神学理论体系。在这套体系中，亚里士多德哲学具有基石一般的地位，在此基础上所建立的哲学体系，被我们称之为“旧哲学”。

斐迪南-滕尼斯曾如此总结过亚里士多德物理学理论：

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并不违背自然的直观，也不违背习惯的表象。

在描述世界方面，有三种核心思想在中世纪思想史上占据主导地位。分别是地心说，泛灵论和人神同形同性论。

那么这三者之间是否存在一个共通的底层理论，而这个理论就是“旧哲学”的核心理论，同时这三者对于“新哲学”又产生了什么作用？接下来就要敲重点了，大家可要细细品味哦。

“合目的性”是亚里士多德哲学理论的共同要求，什么是“合目的性”？通俗来讲，就是合乎目的的性质，关于“目的”和“性质”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中都有不同于常规理解的含义。但是我们可以打一个比方来帮助大家理解“合目的性”，比如你现在想在纸上画一个圆，那么你的目的就是“画一个圆”，如果你现在正在做的动作就是正在画一个圆，那么你现在画圆的动作就合乎你的目的，也就是“合目的性”。

在亚里士多德的眼中，每个人所做所为都合乎自己的目的，并且也不光是人，一切物体的运动都“合乎”该物体的“目的”，而该物体的“目的”与该物体的“形式”是同一的。

我们通俗理解一下，这里的“形式”其实就是事物的本质。比如有一块石头，那么这块石头就具有石头的“本质”而不具有“一条狗”的本质，那么“石头”的本质是什么？在亚氏哲学中，石头可以有很多本质，比如会沉在水底，会落下悬崖，可以被分成很多块。拿“会沉在水底”这一“本质”来说，“会沉在水底”不仅是石头的本质，而且还是“石头”的目的，那么当石头被扔向水面时，它会沉入水中，一直沉入到水底。石头不断下沉的过程，其实也是实现“石头”的“目的”或“本质”的一个过程。这就是石头的“合目的性”。

所以在亚氏哲学中，物体的“目的”其实就是物体的运动原则，而运动的过程，就是“本质”的现实化过程。

简单捋清亚氏哲学这一基本概念后，理解“地心说”“泛灵论”和“人神同形同性论”就更容易了。

根据上面的阐述，任何的一个物体，都具有一个“内在目的”，而这个“内在目的”可以让物体转为运动状态，比如石头其中一个“内在目的”是沉入水底，那么当石头到达水面上时，这种“内在目的”就可以让石头产生沉入水底的运动过程。

相信大家也应该猜到这种“内在目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其实就是“灵魂”。因为万事万物都有一个“内在目的”驱使其发生运动，所有万事万物都会有一个“灵魂”，人有灵魂，动物有灵魂，甚至石头都可以有灵魂。而这种理论就是“泛灵论”。用一段简单的话来概括泛灵论的观点：

如果没有来自外力的作用，大多数物体便保持静止，然而有一些物体会自发的运动。那么是什么推动了人和动物的身体呢？是灵魂。

神人同形同性论其实是一种比较特殊的“泛灵论”，它使用的是拟人法，这个观点主要认为万事万物都具有人类的情感。根据上面我们所说的泛灵论基本观点，任何一个物体都具有“灵魂”，也可以说是“目的”。在亚氏哲学中，这种“目的”是一种“善”，一切事物是朝着“善”的方向运动。那么任何一种运动，都是该运动物体自身目的所发射出的一种向外作用的力量，这种力量背后必定存在一个“思考着的意志”，所以才会“神人同形同性”。

地心论的解释稍微抽象一些。在上文中我们说过，任何物体的运动都是合乎其“目的”的，但一个物体的最根本最根本的目的其实是朝着它自身“基质”的方向运动，也就是朝着它最初方位运动，只不过它运动的路径实际上是无线长的。所以圆周运动被认为是最完美的运动，因为在这种运动中，物体会回归到最开始的“基质”，也就是在自我之中完结。在基督教体系中，上帝被认为是创造了一个绝对完美的原初世界，一切物体朝着“善”运动。而地心论，既不违背直观感觉，也不违背合目的性，同时，由于地心论认为世界运动合乎秩序，也能证明存在一个最高理性，也就是“上帝”。

新哲学：

有人认为，近代哲学第一人应当是弗朗西斯-培根，但实际上，培根的理论并未脱离中世纪神学体系影响，也没有为后世近代哲学发展开辟新领域。一般来说，近代哲学的奠基人应当是勒内-笛卡尔和托马斯-霍布斯。他们二人不仅处于同一时代，而且还有着密切的联系。机械论唯物主义的开创归因于他们二人，但霍布斯与笛卡尔思想略有出入，笛卡尔理论更偏于保守，他的很多理论的证明方式依旧保留有中世纪神学的方法和体系。

霍布斯无疑更加激进，在霍布斯的机械论唯物主义著作《论物体》中开宗明义的便指出要把神学和哲学彻底分开。同时，霍布斯还将自己的理论体系建立在同时代伽利略的力学成就基础之上，对于亚里士多德哲学与中世纪经院哲学，霍布斯毫无保留的将其斥为“怪物”。同时，他本人也对于科学事业相当热爱，他精通几何学，曾担任过英王爱德华二世的几何学老师，在光学领域也颇有建树。这应该是霍布斯时代哲学家们的共性，既是哲学家的同时也是科学家。

科学正如植物，它的成长和分支，无非源于根部的持续滋养。

这是霍布斯对科学所做出的评价，同时，霍布斯对伽利略力学思想也有着极高评价，“他为普通物理学打开了大门。”

伽利略建立了“超验”的力学理论，也就是，这种力学不能依靠“经验”或是感官幻想，要依靠理性克制感官。几乎同时期，哥白尼日心说使“古老世界观基础之上的宗教观念失去了稳固的支持。地球运动的事实广泛为人所接受，引发了人类思想大革命。”哈维医生的研究使人们意识到，心脏如同一个机械泵水机，这样的思想也促使哈维同时代的思想家们将人和动物视为一台台机器。

一系列科学大发现促使建立在旧哲学基础之上的“地心说”“泛灵论”“神人同形同性论”不攻自破，而新的思想即将产生。

霍布斯认为哲学研究的目的是要通过推理，分析，演绎的方式研究问题，而神学或经院哲学所研究的对象，是神，是上帝，而神本身是“超验”的，不可分割，不可理解，不可解释，那又如何用哲学的方法去研究这些东西呢？毫无疑问，这是对神学一记响亮耳光，霍布斯的言下之意就是，上帝或是神这些概念都是你们随便胡编乱造的，怎么可能用哲学的逻辑推理去论证你们胡编乱造的东西呢？

当霍布斯的哲学和神学划清界限后，他需要一个理论来作为自己的体系基础，那就是伽利略的科学发现。“力是改变物体运动的原因”霍布斯对这样的理论进行了扩展。与此同时，霍布斯还是一位光学家，经过他的光学研究，他认为人的感觉，实际上是外界的运动作用在人身上形成的。看到的图像就是光的运动作用在视网膜上。同样是一种运动，由于惯性定律，它不会立即消失，而是会在人脑中持续运动一段时间，而这些图像在人脑中运动的过程就是想象。

霍布斯认为，记忆也是一种想象，想象也是一种运动，必须要有一个物体的推动才会促使其运动，因此，想象与想象之间存在联系。比如我始终不可能毫无理由毫无目的的想象出某一个物体，我下一秒钟所想象出的物体必定和我上一秒钟想象的物体有所联系。同时，霍布斯认为，推理实际上就是想象与想象之间进行加减乘除的运算过程。

霍布斯是一位坚定的机械论唯物主义者，他对哈维医生的工作有过极高评价“哈维以令人惊奇的敏锐力揭示并证明了人类身体的科学。”霍布斯将机械论唯物主义思想运用在自然界的方方面面，不光是人，国家同样如此。霍布斯将国家视为“利维坦”，主权者是国家的灵魂，社会团体，财政大臣等等就是国家的“身体”。

因此，我们一般认为，霍布斯在机械论方面，比笛卡尔“唯物”的更加彻底。笛卡尔坚持一种极端二元论，依然保留着神学思想。“我思故我在”这句话本身没问题，但是，笛卡尔根据“我思故我在”推演出“我是理智的，所以我是理智的”在霍布斯看来纯属废话。霍布斯认为，人不能在没有主体的情况下思考主体的存在，所以思维着的东西就是某种物体性的东西。

作为机械论唯物主义的两位先驱，霍布斯和笛卡尔一直在争夺机械论的话语权，虽说在后世，笛卡尔的地位高于霍布斯，但很大程度上是拜笛卡尔在数学和物理学上的重大发现所赐，而在哲学领域，他并不如霍布斯如此“革命”。

总结：

没有在十六世纪自然科学领域的重大发现，哲学的发展历程将是不可想象的。霍布斯算得上是脱离中世纪神学思维的第一人，他彻底摆脱神学建立一套依靠严谨科学的哲学体系，因此我们视他为近代哲学第一人，他的思想方法和理论对后世哲学发展有着深远影响。从此以后，哲学和科学的联系愈发紧密，科学将取代《圣经》成为近代以来哲学研究的基本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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