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有神论（一）

1. 过程有神论的历史注释

2. 上帝与创造力

3. 与神之间的真实关系

4. 怀特海和哈特肖恩的双重超越

4.1 怀特海论上帝的两种本性

4.2 哈特肖恩论存在与现实

5.泛神论

6. 神圣力量与邪恶问题

7. 神圣知识和未来队伍的问题

8. 转变传统有神论和过程有神论

9. 过程有神论中上帝存在的论证

参考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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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过程有神论的历史注释

尽管怀特海比哈茨霍恩年长三十六岁，但两人几乎同时开始认真地以书面形式发展他们关于上帝的想法。哈茨霍恩在哈佛大学的博士论文（1923）中主张上帝的存在，上帝是关系和社会价值观的杰出例证。怀特海关于上帝概念的著作直到 1924 年移居美国之后才出现。在出版《科学与现代世界》（1925年）和《过程与现实》（1929年）之间——怀特海创造力旺盛的时期——他阐明了他的形而上学体系，包括上帝的概念。怀特海德在哈佛就读的第一年，哈茨霍恩作为谢尔顿旅行研究员在欧洲度过了他的第二年。 1925 年，当他回到哈佛时，他被赋予了编辑查尔斯·桑德斯·皮尔斯 (Charles Sanders Peirce) 论文和担任怀特海德 (Whitehead) 助手的双重任务。 1940 年后，哈特肖恩成为怀特海有神论思想的主要渠道。事实上，过程有神论的阐述和辩护主要落在哈特肖恩和他在芝加哥大学（1928-1955）、埃默里大学（1955-1962）和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1962-2000）的学生身上。哈茨霍恩的影响如此之大，以至于一些学者试图将怀特海从过于哈茨霍恩式的解释中拯救出来。这一事实应该作为一个警告，表明哈茨霍恩的过程有神论版本与怀特海的版本不同。我们将会看到，哈茨霍恩对有神论的处理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怀特海的形而上学，但又以英国人无法接受的方式背离了它。

哈茨霍恩接受了记录过程有神论历史的任务，并表明其作为古典有神论、泛神论、无神论和哲学神学中其他鲜为人知的选择的重要替代品的重要性。他于 1953 年出版的选集《哲学家谈论上帝》（Philosophers Speak of God）是在他的学生威廉·里斯 (William L. Reese) 的帮助下编辑的（2000 年再版），这是对与过程有神论相关的各种上帝概念的大规模批判性研究。本书收录了来自西方和东方传统的众多著名思想家和默默无闻的思想家的选集和评论。可以肯定地说，哈茨霍恩为过程有神论所做的大力努力是侵蚀哲学家共识的最重要因素，即永恒的、不变的、冷漠的神应该被视为哲学神学的规范。最近，Daniel Dombrowski 通过过程哲学的视角审视了上帝概念的历史（Dombrowski 2016）。

《哲学家谈论上帝》表明，怀特海和哈茨霍恩并不是过程有神论的唯一代表，尽管他们是过程有神论的主要倡导者。佛教双重强调无常和缘起，可以说是最复杂的古代过程哲学形式。然而，佛教哲学家批评了永恒绝对的概念，但没有发展出一种形式的过程有神论（例如Arnold 1998）。怀特海指出，他的上帝概念比佛教的涅槃概念更加丰富，他的宗教哲学可以被视为“真实”佛教思想的努力（Johnson 1983，8）。哈茨霍恩认为，过程有神论的各个方面都存在于柏拉图的后期著作中——特别是《智者篇》、《蒂迈欧篇》和《法律篇》——但它们从未被整合成一个连贯的理论。 Hartshorne 认为过程有神论提供了所需的一致性（Dombrowski 2005 和 Viney 2007）。

在怀特海的前一代人中，C.S.皮尔斯（1839-1914）和威廉·詹姆斯（1842-1910）密切关注过程有神论，并对其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怀特海德的一些同时代人的思想也得到了交叉融合：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1859-1941）、塞缪尔·亚历山大（Samuel Alexander，1859-1938）和威廉·欧内斯特·霍金（William Ernest Hocking，1873-1966）——霍金是哈特肖恩在哈佛大学的老师之一。二十世纪独立阐述过程有神论各个方面的哲学家和宗教思想家包括：贝纳迪诺·瓦里斯科（Bernardino Varisco，1850-1933）、尼古拉斯·别尔佳耶夫（Nicholas Berdyaev，1874-1948）、穆罕默德·伊克巴尔（Mohammad Iqbal，1877-1938）、马丁·布伯（Martin Buber，1878-1965）、皮埃尔埃德加·德日进 (1881–1955)谢菲尔德·布莱曼（Sheffield Brightman，1884-1953）、萨维帕利·拉达克里希南（Sarvepalli Radhakrishnan，1888-1975）、斯里·阿罗宾多（Sri Aurobindo，1892-1950）、汉斯·乔纳斯（Hans Jonas，1903-1993）和亚伯拉罕·约书亚·赫舍尔（Abraham Joshua Heschel，1907-1972）。

因为过程有神论者拒绝接受道德品质值得怀疑的神的观念，约翰·斯图尔特·密尔的文章《有神论》并不是对过程有神论的预期。按照同等的推理，彼得·福雷斯特关于上帝从纯粹的力量发展到纯粹的爱的提议并不是过程有神论者会觉得有吸引力的有神论版本（Forrest 2007）。然而，过程有神论的一些中心主题和论点在历史上分散的不太知名的思想家身上却很明显。人们可以提到列维·本·格尔森（Levi ben Gerson，1288-1340）、福斯托·索西努斯（Fausto Socinus，1539-1604）、弗里德里希·威廉·谢林（Friedrich Wilhelm Schelling，1775-1854）、古斯塔夫·西奥多·费希纳（Gustav Theodor Fechner，1801-1887）、罗兰·吉布森·哈扎德（Rowland Gibson Hazard，1801-1888）、朱尔斯·勒奎耶 [或 Lequier] (1814–1862)、洛伦佐·D·麦凯布 (1817–1897) 和奥托·普弗莱德尔 (1839–1908)。有些人可能将 G. W. F. 黑格尔（G. W. F. Hegel，1770-1831）视为过程有神论的先驱，但他的情况并不清楚。发展思想是黑格尔关于绝对精神的思想的核心。另一方面，他的哲学在引入他自己所说的“上帝之死”方面比在提供一种清晰表达的有神论替代古典有神论方面更有影响力（参见Küng 1980, 138-42）。同样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黑格尔唯心主义的积极影响远不如黑格尔唯心主义带来的消极反应，它推动了哲学的发展，也暗含着推动有神论在二十世纪的成熟。

出版专着捍卫怀特海或哈茨霍恩启发的各种过程有神论的哲学家和神学家包括：亨利·纳尔逊·维曼（1884-1975）、伯纳德·梅兰（1899-1993）、保罗·韦斯（1901-2002）、诺曼·皮滕格（1905） –1997), 丹尼尔·戴·威廉姆斯(1910–1973)、约翰·莫斯科普、威廉·L·里斯、小约翰·B·科布、舒伯特·奥格登 (1928-2019)、埃德加·汤恩 (1928-2018)、尤金·H·彼得斯 (1929–1983)、鲍曼·克拉克 (1927–1996)、约瑟夫·布雷肯、伯顿·Z·库珀、马乔里休伊特·苏科基、吉恩·A·里夫斯、刘易斯·S·福特 (1933-2018)、安德烈·古内尔、雷姆·B·爱德华兹、德尔文·布朗 (1935–2009)、大卫·A·派林、富兰克林·I·甘威尔、福雷斯特·伍德、大卫·雷·格里芬、詹姆斯·A·凯勒、豪尔赫·路易斯·诺博 (1940-2019)、泰伦·英博迪、卡罗尔·P.克里斯特、乔治·L·古德温、巴里·惠特尼、圣地亚哥·西亚、杰·麦克丹尼尔、乔治·W·希尔兹 (1951-2020)、唐纳德·维尼、凯瑟琳·凯勒、丹尼尔·A·多布罗夫斯基、安娜·凯斯-温特斯、库里安·卡查皮利、格雷戈里·A·博伊德、罗兰·费伯、托马斯·杰伊·奥尔德、唐娜·鲍曼、德里克·马龙-弗朗斯、莫妮卡·A·科尔曼和朱莉娅恩兴;威廉姆斯、里斯、科布、奥格登和彼得斯是哈特肖恩在芝加哥的学生。克拉克和爱德华兹在埃默里大学与他一起学习。诺博是哈特肖恩在德克萨斯州的学生。

2. 上帝与创造力

上帝与创造力的形而上学关系问题是过程有神论和更传统形式的有神论之间的分水岭。过程哲学修改了柏拉图诡辩家（247e）的陈述，确认最具体的真实存在——用怀特海的语言来说，实际实体——的特征是行动和被行动的力量（柏拉图说真实存在行动或被行动） ）。在过程形而上学中，没有一个实际实体完全由另一个实体的活动决定。或者用积极的措辞来说，每个实际实体都保留一定的自决权，无论这种权力是多么微弱或微弱。根据这种观点，拥有与他人相关的权力就是拥有与具有某种程度权力的其他实体相关的权力。这是过程哲学的普遍创造力学说。 Hartshorne 说，“存在就是创造”（Hartshorne 1970, 1, 272）。如果上帝被包含在形而上学的体系中，事情的逻辑就不会改变。对于过程有神论来说，上帝是至高无上或杰出的创造力，但不是唯一的创造力。因此，过程有神论者将上帝和生物视为共同创造者（Hartshorne and Reese 1953 [2000, 140]；Hartshorne 1967a, 113）。

过程有神论的创造力教义不同于古典有神论，根据古典有神论，只有上帝才是真正的创造性。托马斯·阿奎那说，按照这个词的正确含义，只有上帝创造（《神学大全》I，Q 45，a.5）。阿奎那解释说，创造就是从无到有，只有神才有可能做到这一点。这就是著名的“无中生有”（creatio ex nihilo）学说，即从不存在的材料中创造出来。这种无中生有的创造在逻辑上与宇宙在时间上有限的主张截然不同。例如，阿奎那在不同的标题下处理上帝是否是创造者以及宇宙是否有开始的问题。阿奎那很清楚，他接受宇宙的时间有限性是出于信仰，来自启示，而不是因为理性论证。另一方面，像其他传统有神论者（例如戈特弗里德·莱布尼茨）一样，阿奎那认为上帝可以创造一个暂时无限的宇宙，但它也可能是从无到有创造的。

尽管并非一致，但过程有神论者普遍否认宇宙有第一个时间时刻。那些希望证明过程有神论与犹太教和基督教圣经之间的兼容性的人通常遵循大卫·格里芬的论点，即圣经既不要求也不暗示宇宙的绝对开始（Griffin 2001b，109-114）。然而，仍然有人反对，认为通过将上帝和生物都视为创造性的，过程有神论者似乎破坏了上帝与世界之间最有意义的对比之一：作为创造者的上帝和被创造的世界。事实上，怀特海说，“说上帝创造了世界，就像世界创造了上帝一样真实”（Whitehead 1929 [1978, 348]）。然而，我们必须将怀特海的诗意表达与他的哲学意义区分开来。在过程有神论中，就像在传统有神论中一样，上帝的存在绝不是不稳定的，也不依赖于其他实体的活动；同样，过程有神论和传统有神论一致认为，非神圣个体是偶然的（他们可能不存在）——对于非天使存在来说，他们出生并死亡。在怀特海和哈特肖恩的有神论中，上帝的存在是永恒的，但任何特定生物的存在却不是。然而，受造物作为较小的创造者，在上帝中创造了一些东西，哪怕只是他们自己活动的知识。对于过程有神论来说，生物的活动对上帝的存在没有影响，只对上帝对它们的体验没有影响。

传统有神论的创造教义隐含着这样的观念：上帝的创造行为和上帝对世界的知识是非时间性的。例如，奥古斯丁在《忏悔录》（第十一卷，第 13 章和第 14 章）中，认为询问上帝在创造世界之前在做什么是毫无意义的。上帝在创造宇宙时，创造了时间——以及随之而来的前后关系。因此，询问第一时刻之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比询问旋转球体上北极以北的地方更有意义。在传统的有神论中，现世世界展开在上帝面前，上帝可以从永恒的有利位置看到整个世界。正如波伊提乌斯在《哲学的安慰》（第五卷，散文六）中所说，永恒是对永生的完全、同时和完美的拥有。过程有神论持相反的观点，认为时间是创造的过程。换句话说，时间中存在的秩序就是存在被创造的过程。对于过程形而上学来说，不存在固定世界存在的永恒的神圣创造行为，也不存在可以将宇宙视为成品的永恒视角。此外，正如怀特海所说的宇宙一样，“创造性的进步”本质上是开放的和不断增长的，就像一条不断添加微小片段的线。阿奎那将上帝的预知比作一个人从高塔上观察一队旅行者，哈茨霍恩说：“（无论是现在还是永远）没有固定的总体旅行者可供上帝观察，而是每时每刻都有一个新的总体”（哈茨霍恩 1970 年，135）。

怀特海指出，“在所有哲学理论中，都有一个终极目标，它因其偶然性而成为现实”（Whitehead 1929 [1978, 7]）。在过程思维中，这个终极就是创造力。然而，根据过程有神论，将创造力视为“终极现实”是有误导性的（Hick 1990, 49）。创造力不是一个产生任何东西的形而上学机构；而是一个产生任何东西的形而上学机构。相反，它是每一个具体事实的特征，从非神圣的实际实体中最卑微的存在的闪烁到上帝。怀特海对过程哲学的精辟概括是：“众合一，并增一”（Whitehead 1929 [1978, 21]）。那么，创造力就是最终的形而上学原则。然而，原则并不是真实的存在。怀特海向他的学生 A. H. 约翰逊解释说，上帝不是一个原则，而是一个现实（Johnson 1983, 5）。在过程有神论中，最能描述终极现实的就是上帝。对于怀特海和哈茨霍恩来说，上帝不应该被视为形而上学原则的例外；上帝不应该被视为形而上学原则的例外。否则，除了诉诸上帝的假定启示之外，就不可能有关于神圣的理性讨论。怀特海和哈茨霍恩努力将上帝视为形而上学原理的主要例证。在过程有神论中，创造力的神圣或杰出形式为宇宙秩序和实现的价值提供了基础。用怀特海的话说，上帝是“世界的诗人”，以真、美、善的神圣愿景以温柔的耐心引导着世界（Whitehead 1929 [1978, 346]）。

过程有神论对传统的形而上学问题“为什么有东西而不是没有？”持批评态度。在过程思维中，“某物存在”这一命题是必然的真理（Hartshorne 1971）。传统有神论坚持上帝必然存在的教义，它也接受某些事物存在的必然性。因此，过程有神论与传统有神论的区别不在于某物是否必然存在，而在于必然存在的本质。根据传统有神论，非神圣实体的整体是需要以原始统一活动为基础的多样性——存在的“纯粹行为”（actus purus），即上帝。过程有神论拒绝给予一个高于众多的形而上学地位。用怀特海的话说，“术语‘多’预设了术语‘一’，术语‘一’预设了术语‘多’”（Whitehead 1929 [1978, 21]）。将创造力视为终极范畴，是一种试图通过将现实本身视为必然的社会性来使“一”和“多”处于平等的形而上学基础上。上帝，在任何版本的过程形而上学中都被视为终极现实，必然作为社会存在而存在，与所有非神圣实体动态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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