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

“结盟？”皇帝眉目间的不悦愈发显著，发言很有何不食肉糜的味道，“她们有什么好结盟的？”

惢心没搭腔，毕竟接下来的话她这个侍女说不得，还是琅嬅好心帮他回忆:“臣妾记得，皇上有段时间，和乌拉那拉氏见面甚少。”

这还是她美化了的，实际上只是如懿单方面和皇上冷战而已。

“啊，臣妾记起来了。”玫嫔恍恍惚惚道，“彼时臣妾才刚入宫，得知了此事。”

“当时的乌拉那拉氏意图与皇上修好，却苦于没有章法，是玫嫔娘娘帮忙提点，借此拉近关系。她原是乌拉那拉一族送进南府的，论起来的确有层关系在，也是为求得庇护，才热心地为其出谋划策。”

“她既帮了忙，乌拉那拉氏便同意了这个请求，未免落人口实，写信漏夜相赠，亦不准奴婢外传。”

“糊涂！”仪嫔狠狠一拍扶手，少有地展现出凌厉的姿态，“这样的大事，当时为何不说出来！海兰没有证据，你却是她贴身侍婢！你当时都站出来揭发乌那拉那氏了，还要维护她那子虚乌有的名声吗？”

惢心摇头以对:“奴婢并非为乌拉那拉氏考虑，娘娘细想想，玫嫔此举，虽然情理上可以理解，但一旦摆上台面，必会被认定心机过重，为皇上和皇后娘娘所不喜。玫嫔娘娘会不会帮忙作证另说，难道奴婢要在彼时已经千疮百孔的玫嫔身上再插一刀么？何况此事做得隐秘，除我们几个当事人外无人得知……”

“那么这张纸条，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意欢发出疑问。

陈婉茵不轻易说话，一开口便是一针见血:“当时玫嫔住在翊坤宫，娴嫔不如何管事，而当日对峙，阿箬可比她更熟悉宫中构造。”

“你……”

恪贵人忽然怒目对着玫嫔:“你居然没有把那张纸条毁掉？说好的不能落人口实呢！”

她这火来得莫名其妙，把白蕊姬都问得呆了一呆，第一次在塔娜面前展现出老实与迷茫的姿态:“我……我是为了防止万一她翻脸不认人……我也让下人毁了啊，在事出之后……”

“难道不是胡干一气吗？”高晞月都要被气笑了，“你要是留着，现在便是最有力的证明了。我甚至都怀疑你的侍女自己都不知道她销毁的是什么东西，谁知道阿箬拿哪里去了。”

“倒叫朕开眼界了，原来这样的也能叫联盟。”是皇帝毫不犹豫地发出嘲讽，越看她们越上不得台面。他到底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听这些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要臭长的故事？他的满腹才学，他的帝王之术，应该拿到朝堂上去和那些笑面虎老狐狸斗智斗勇，他参加的应该是上位者的权利游戏。

为什么要在这里当包青天？除恶务尽，清正廉明。这和帝王沾得上边吗？

他再次后悔自己今天来了这里，并打定主意以后都不会起这样的念头。哪怕是和傅恒聊天都比看这些女人为一点小事在这里掰扯好无数倍。

白蕊姬被连翻打击，人在那耷拉个脑袋，这时候，纯嫔又来为大家排除选项了:“但是……但是乌拉那拉氏的簪花小楷那么难模仿，嘉嫔从玉氏而来，对大清的历史都不甚了解，说这是她写的……”

“她不行，有人可以。”

琅嬅闲闲拨弄着供状的纸边:“有个疑问，海兰提过，本宫也很好奇。潜邸升上来的嫔妃，身边除了自己带来的陪嫁，各自还配得有一名心字辈大宫女，是旧人们少不了的左右手。唯有你金玉妍，从来不肯带丽心在身边。”

“是她不好，还是贞淑太好？”

“何须如此麻烦。”弘历冷着脸，选择了最干脆利落的方式，“既然有嫌疑，便让启祥宫上下的宫人把当初那句话再写一遍就是，模仿也好，伪装也罢，不识字照着画也行。大清自有鉴定字迹的专家，鉴别二者是否出自一人之手。朕亲自来找，必然无人置疑。”

是否还要继续坚持下去，在每个人的话里找寻蛛丝马迹的漏洞，寻求绝处逢生之计？要知道，她们隐忍谋划多年，背后承载的是一个人，一个族群殷切的盼望。她真的要就这么放弃，将所有心血付之东流吗？

金玉妍对自己发出疑问，与贞淑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眼底的决绝。

却又听到了皇帝的声音，冬夜飞雪般冷漠肃杀，仿佛从天外传来:“如果这些都还不行，就用老办法，启祥宫上下的人都送去慎刑司问审，一个不能放过。主子有嫌疑，贴身侍女就仔仔细细地审！”

宫斗需要迂回，试探，拉扯，但是政治有时候是很直接的。他坐在这里，他即是天命，权势之下，其实做什么都很简单。

刚问出口的问题有了答案，金玉妍几乎是吼叫出声:

“不必了！”

她拉着早早陪她一起跪在地上的贞淑的手，眼中终于有了脆弱和动摇。此时她把声音放得很轻，似断了翅膀的蝴蝶，连半片翼羽都无法承载:“臣妾知罪。”

或许在外人看来，她是怕对方抖出更深更肮脏的内幕。但是金玉妍清楚，琅嬅也清楚，若一时的隐忍能换得大局，她们都可以舍。可是木已成舟，她已经没有了翻盘的机会了，她不想……让贞淑再受无谓的苦楚。

这么说似乎把她衬得太感性了些，不像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世子欢心可奉上所有的金玉妍。但她和贞淑之间的关系，绝非仅用一句股肱心膂就能概括。

贞观五年，唐太宗令百官上书谈论朝政得失。武将常何不善文墨，对此一筹莫展，是他的门客马周为报其恩德代为提笔，弥补了他在政治上的不足。常何没有昧下功绩为李世民举荐人才，而马周也不负众望，最后官拜宰相，他们各自补足了对方缺失的部分。

异国他乡，出了宫门无人能驱使。启祥宫殿，除了贞淑到处都是眼睛。只有她们彼此交心，互相依靠，只有她能够补足她缺失的部分与灵魂，让她成为风光无限的皇三子生母，紫禁城最为艳丽的嘉嫔。

所以，贞淑就是金玉妍的马周。不，不够，再准确一点，是她的长孙皇后，她的伊人，她的月，她的……

凰。

如懿传：凤皇来仪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