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殒命

那年，潞鸢还只有六岁。

闹市街头，潞鸢衣衫褴褛，凌乱结块的乱发将脏兮兮的脸蛋遮个严实，身上不时散发出阵阵令人厌恶的恶味。

潞鸢面前放了一只破碗，此时日头正盛，他一脸茫然，环顾四周，剧烈的光照刺痛他的眼睛，他慌忙垂下头缩回脖子。

从早上到正午，往来行人步履匆匆，面前的破碗里却依旧空空如也，期间没有一个人给他点东西。

春夏秋冬，对于他这个乞丐来说，不过眨眼之间，热了找个阴凉的地方睡上一会儿，转凉了就随便捡点柴火取取暖，年复一年……

这城中，只要是个乞丐一天挨上几顿打骂都是很正常的事。

受尽欺凌的生活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无论什么日子，他都受够了。

哐当——

刺耳的响动引得附近不少人凑上来议论纷纷，潞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身子一抖，随即破碗便被一只脚狠狠踢开，本就不堪重负的碗顿时碎成几片！

“小屁孩，给老子报上名来！敢抢本大爷的地盘？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几个高大的阴影将潞鸢围得密不透风，被几个人称作“老大”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凶神恶煞地怒视着潞鸢，说话间一口唾沫星子直奔他脑仁，声音厚重，像一头野兽狂啸时的怒吼，震得他脑瓜子疼。

一边几个人不耐烦地揪起潞鸢的衣领，还没等他怎么反抗，衣服领子直接裂开，他重重跌坐在地，疼得令他呲牙咧嘴，反复揉了几下。

与此同时，一个脸上留有刀疤的男人附身凑了上来：：“听见没？我大哥问你话呢！”

“我……我叫潞鸢。”潞鸢不想惹事，因为惹了事他也躲不过，虽说活着痛苦，但在没有搞清楚亲人如何被害之前，他绝不能有事！

“潞鸢？”大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他冷眼盯了潞鸢一会儿，后者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因为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你，看好他！”

交代下来后，大哥转身对另一人伸出手，那人连忙递来一副不知道哪里来的画，看不出画中之人的容貌，旁边只有用朱砂写着的两个大字：潞鸢。

期间潞鸢不停探出头想看看对方有什么猫腻，从后面看只能依稀看出画卷的轮廓，他心中一凛，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难道有什么人在满城找他？

可那个人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亦好亦坏？他为何会认识自己？这些潞鸢都不清楚，为今之计只能先躲到暗处观察情况。

“给我老实点！别动什么歪脑筋！”

正思索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时，潞鸢耳边突然出现一声粗呵，那人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潞鸢身后，此时正虚虚地扣着他的后脑勺，暗暗威胁道。

潞鸢又不傻，回头便露出一个讨好地笑来，两颗黄白的小虎牙衬得尤为白净。

“是是是，我……我哪敢啊。”

“呵，你最好是！”

这时大哥已经收了画，几个男人相互对视一眼，大哥微微颔首，对视之间他们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一步一步迈着步子逼近潞鸢。

见此情形潞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果先前他还觉得是个误会，那么现在百分之百确定，这些人就是来找他的！

到底是谁？

潞鸢已经来不及想这些了，究竟怎么样才能寻个逃跑的机会呢！

“大……大哥，你们是不是认、认错人了？”

“大哥这是个误会！这地留给你们……我、我现在就走！”

几人闻言，那大哥直接喷了一口唾沫：“小屁孩你当我们傻？人家雇主直接花十几两银子抓你，到手的肥肉凭什么让给别人？！”

“对！把你抓了去，十几两银子直接就是我们的！”

潞鸢假意害怕的样子，颤抖着身子缩在角落，惨兮兮的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

小少年6岁出头，如今模样倒显得楚楚可怜，引得几个男人遭得路人纷纷谴责。

“你们……你们欺负我一个小孩子！”

“少废话！快跟本大爷走！”大哥不管不顾，做乞丐这么多年，脸早给丢没了，直接上去扯着潞鸢拖走。

然而这时，潞鸢态度一再变化，没由来地惊喜，脸上浮现出惊喜地笑：“啊！是官府的人！”

几人闻言皆脸色大变，他们急忙伸着脖子朝人群张望，除了凑热闹的百姓，官府的鸡毛都没看到！

“啊！不好了老大，那个浑小子跑了！”有个人率先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潞鸢已经冲出人群，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

小个子在前面跑，几个壮汉在后面追，路上行人避之不及，一个不注意潞鸢与前面的人撞了个满怀，眼看自己与他们的距离逐渐拉进，潞鸢急得满头大汗，左右瞅了一眼，掀开挡在右边的水果摊子拐弯转进了一间小巷子里。

潞鸢时不时回头观察他们的动向，脑海中不断衍生出合适的逃跑路线，谁知盘算好一切后的他再次回头，却突然一惊，发现自己身后竟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不见了？

潞鸢眼角余光瞥过一把斧头，他二话不说过去就把那斧头举了起来，因为过于紧张，他的手心已被汗水浸湿，粘粘的，很不舒服。

巷子旁边只有一条右拐的小路，并不是那么宽敞，他的心里有些忐忑，进或是退一时犹豫不决。

怕那些人埋伏在那里等他落入陷阱，又怕失去了最佳的逃跑机会。

不过与其在这儿等死，不如给自己拼上一拼……

潞鸢下定决心，顾不上身体的疲惫，抱着斧子便朝着那条右拐的小路里跑去。

“一个人都没有？”

某处客栈的卧房里，一个油光满面的秃顶男人手持一对翡翠镯子，镯子质感浓厚华贵精美，在光下更是晶莹剔透，带着娇艳欲滴的翠，可见持物的主人绝非一般身份。

悬赏发出去有一个钟头了，别说是人，他连个动物毛都没看见！

当年屠杀了整个山庄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每每想起都觉得脖颈处一阵发凉。

那个小杂种不能留了，今天就得给他个痛快！

“大人！大人！门外来了几个人……”

那位“大人”在屋内来回踱步，筹算着如何处理掉潞鸢，这时外头一个小厮推门而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人听后露出满意地笑容，招招手示意他们将人带上来。

潞鸢不断挣扎，心有不服地使劲蹬脚，奈何几个人抓了他之后对他一通五花大绑，挣又挣脱不开，弄得他慢慢没了力气。

“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凭什么绑我？！”潞鸢无助怒吼，唾沫星子喷了几个人一脸，“这世上还有没有玩王法了！

啪——

清脆的巴掌招呼在潞鸢漆黑的小脸上，两腮顿时出现一个红肿的巴掌印，潞鸢的脑袋被打得嗡嗡作响。

油腻男人早已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潞鸢和他两个人。

“小杂种，一个贱民敢这么跟我讲话？嫌活不长了是吗？！”男人煞有介事地拍拍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转头赫然掐住潞鸢的脖子，眉峰竖起，像一把待出鞘的利刃！

“我可告诉你，要怪你就怪天上的神还有老天爷去吧，你的一生就是如此悲哀，这世上可没有什么好人！”男人说到激动处，想起这些年来的噩梦，他迫不及待地再次给了潞鸢一巴掌！

可怜的潞鸢还没搞清楚状况人已经被扇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抹鲜红从嘴角流出，嘴巴肿得说不了话。

潞鸢不是没有生命的木偶，他也会疼，也会有性格脾气，被一个陌生人这么欺侮，一股子怒火直冲脑门！

疼痛抛去脑后，他起身一个箭步冲上去，只是还没等靠近对方，自己反被那厚重的手掌摁住脑袋，死死地抵在那，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小身板哪里抵得过一个老男人的力量，任凭他使上吃奶的力气也无济于事。

面对一个将死之人，男人没在怕的，越到这种时候被藏了许多年的秘密压迫着的他越是想找个人吐露心事。

那就在他死前，带着痛苦和遗憾死去吧！

男人咧开大嘴，表情越发扭曲，狰狞地样子仿佛是一头无处狂怒的野兽，他冰冷地嗜笑声宛如潞鸢耳边的一声声诅咒，时刻刺激着他的脑膜！

“小野种，他们只知道你是一个没爹没娘的贱奴！可你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吗？”

爹娘！

听到这两个让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亲人，潞鸢的瞳孔瞬间放大几十倍，他再也按耐不住，两只手紧紧地扒住男人粗壮的手臂，急切地哭出了声：“你知道我爹娘？！那你一定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一手捂着半边脸仰天大笑，在他看来这似乎是个天大的笑话，笑够了他又继续说，“当初我让你娘把你交出来，然后从了我。无论我用多大的诱惑当做筹码，她就是不肯，我能有什么办法？所以，我就只能——”

男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潞鸢的心霎时一落千丈，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人面兽心的男人，他居然…居然……

娘亲在世时曾教育他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轻易抹眼泪，可听到这个噩耗……甚至仇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偏偏他还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恶人将自己踩在脚下肆意蹂躏！

这一刻，他好恨！

他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恶人，要他挫骨扬灰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连带着受到牵连而死去的三百多位族人……

可是，他为什么现在才来告诉他？费心花费重金抓住他，难道就只是拿自己来炫耀他的“战绩”？

潞鸢不傻，难过一阵后，他蹬着脚让自己后退与男人保持一段距离，再次变得警惕，哭红的双眼仿佛就要滴出鲜血，就这么仇怨的瞪着男人。

“小东西，你很聪明，只可惜……你这么聪明的人，就是有人想让你死！”男人张开双臂，一双鬼爪向潞鸢飞速袭来，直扼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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