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内,远徵服下药病情暂时稳定,意识还有些不清,闹这么大动静长老也都赶了过来,一见面还未指责,就看着塌上的远徵面白如纸,唇边似乎血迹未干。长老大概明白了为什么,无奈至极,月长老长叹一句“唉!…尚角,你心急也好愤懑也罢,怎能——”
“长老不必再多言!待远徵好一些,我自会有所交代!”宫尚角轻轻抚过远徵的前胸,那触感令他心疼得几近窒息,双眸紧闭,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痛苦。“我说过,所有的责罚都由我一人承担,为何?!为何要如此难为他!月长老您一向心怀慈悲,可如今,为何一夕之间所有人都在怜惜宫子羽失去父兄,却无人忆起我那年仅七岁的弟弟,也曾独自面对父亲离世的悲恸!众人皆叹徵宫出了位少年天才,可谁又记得,撑起这偌大一门时,远徵还未及弱冠之年?就因为宫子羽是执刃吗?!他便能不顾人伦,戕害手足吗?我的远徵才十九岁啊!才十九岁!我不否认他曾顽劣,但自到我身边以来,哪怕心中有万般不愿,只要宫门有所需,他必倾尽全力,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听从我的话……始终将宫门置于首位!”宫尚角罕见地与长老强势顶撞,往昔的他鲜少在人前显露软弱,然而今日,泪水却忍不住夺眶而出……“为何?为何不能等我回来?明知他身患重疾,还要如此为难?”泪如泉涌,他缓缓抬起弟弟的手,那双手此刻是如此无力,仿佛随时可能消逝,可即便如此,竟还要被指责不该反抗!
雪长老心中一酸,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向前几步,目光中满是疼惜,忍不住多打量几眼,“远徵好些了么?”毕竟都是自家的晚辈,又怎会不心疼呢。漪若擦了擦眼泪,情绪激动之下直接跪倒在地,“长老,若再迟些,徵公子就没命了!”
“不管怎样,你公然打伤执刃这都无法一笔带过,必须给个交代!”花长老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容置喙的严厉,显然他更看重家规的尊严。宫尚角环视众人,目光坚定而深邃,仿佛在这一瞬间已下定决心。“众位不必多言了,所有处置我一人担下!从今以后,我自绝于宫门,归于江湖舍弃宫姓!过往的一切不带走分毫,我只要远徵!”他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落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那股决然之意更是喝退了在场所有人,令他们不敢再多言半句。
月长老顿时慌了手脚,这是第二次了!“尚角啊,你当真——”
“没错!我宫尚角在此立誓,自请从宗谱除名!若宫门容不下我兄弟二人,那我便带他离去!从此以后,不论宫门如何兴盛壮大,我们绝不染指分毫。同样的,即便背负无数骂名,哪怕遗臭万年,我也定会一力承担,绝不会玷污宫氏门楣半分!”
“尚角,你这是何苦呢?”花长老急得声音都在颤抖,几乎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劝阻。在场之人谁不清楚,当初选执刃辜负了尚角,可为了宫门的长远利益,只能忍痛让他承受这份委屈。众人皆知,如今宫门能在江湖中稳居高位,一方面是因为有尚角披荆斩棘;另一方面则是远徵所掌控的毒物令各方势力不敢轻举妄动。倘若兄弟二人真的离开,宫门又将何去何从?那简直难以想象!“你若不在乎自己,那你有没有想过远徵?他自幼生长于宫门,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外面江湖险恶,你真要带着他一同面对那些未知的风险吗?你可曾为他考虑过?”
这话说得宫尚角瞬间失了气势,低下头来,周遭一片沉寂。谁料身后忽然传来远徵微弱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几不可闻。他急忙俯身贴近,生怕错过一个字,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刀割般难熬。远徵因伤及舌头,吐字艰难,竟生生地咳出一口鲜血,眉头紧蹙,似是强打精神,吃力地拉过哥哥的手,指尖蘸着那触目惊心的血,在掌心缓缓写下了一个字。宫尚角凝视着那一笔一划,眼中渐渐涌起复杂的情绪,重重地点了点头,嘴角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懂了,这是弟弟的心意,是无论如何也要传达的决心。轻轻抚上远徵的额头,心中满是疼惜,随后转身面向众人,摊开掌心,一个大大的“走”字赫然呈现,那鲜红的颜色在眼前晃动,刺痛着每一个人的视线。宫尚角笑得释然,仿佛一切付出在此刻都得到了回应。这条路,他们定将携手同行,再无犹豫。笑容中带着泪光,泪光里又藏着笑意,兄弟二人四目相对,这一刻,所有的顾虑与禁忌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彼此间坚不可摧的信任与决心。
…
三天后,远徵的身体状况有了明显的改善。在那场几乎令他命悬一线的重创之后,他竟因祸得福,参透了自己药方中缺失的两味关键药材。果不其然,在服下特制的药剂后,不出两日,他的身体便恢复如初,连漪若都对此感到难以置信——毒,竟真的解了!那一夜,月色朦胧。远徵靠坐在哥哥温暖的怀中,仿若时光倒流,回到了儿时那段可以肆意撒娇的甜蜜岁月。他不禁回想起哥哥那日为他所做的一切,心中满是感动与欣慰,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是啊,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必承受那些无尽的折磨与煎熬。在这静谧的夜里,他悄悄地将柔软的唇轻轻印在哥哥的颈间,如同蜻蜓点水般轻柔而短暂,却又饱含着无尽的情谊。这一瞬,便是最好的见证,无需更多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别闹。”宫尚角强压着内心翻涌的情绪,轻柔地拍了拍弟弟的手。那小人儿仰头望着哥哥,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哥,那一天,你真的动了杀心吗?”宫尚角听到这话,心中一窒,低头浅笑,那笑容里藏着无尽的心事,答案虽未明说却已呼之欲出。“远徵,离开这里后,你想过去哪里吗?”话锋陡然一转,似是想从这沉重的话题中挣脱而出。
虽有些不满,但他还是开心的绕着自己的小辫子“我想去杭州,看看戏文里白娘子许仙游过的断桥、西湖,赏一赏苏堤上的垂柳!” 宫尚角认真的听着,梦着!
哥,离开这里,我们舍了宫姓,那我们姓什么?
哥,从前我研制的药方不能再用,但我的医术还是可以用的吧?到时候我做游医你做侠客,仗剑江湖!
……
“哥,那个孩子……寻到了么?”这句问话如千钧重石沉入心底。宫尚角望着远徵,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在眼底蔓延开来,有些事就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兄弟二人之间,不吐不快。宫尚角与远徵久久对视,空气仿佛凝固。“没有,我当时四处寻找都未能找到。”宫尚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惊闻你出事,我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其实,远徵,这件事早该告诉你,这样或许能免去你这么多时日的煎熬。并非是我多么喜爱孩子,而是因为在我的心里、在我身边的那个孩子——是你!”这一刻,远徵像是历经漫长黑夜终于迎来曙光,他心中五味杂陈,多年的委屈、误解瞬间消散。他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里饱含着释然与欣慰,紧接着,泪水夺眶而出,这一路走来的坎坷艰辛,在此刻化作了无尽的感动。
子时已过,上元佳节的热闹氛围弥漫在空气中。远徵的心仿佛被这节日的热情瞬间点燃,不等宫尚角反应过来,他便像一阵风般冲出门去。此时,满天的孔明灯缓缓升起,那点点灯火亮起,恍若繁星坠落人间,又似承载着无数美好的愿望向天际飘去,不知谁的愿望能够直达天听,获得神明的眷顾。宫尚角见状,心中虽有一丝责怪之意,但更多的却是对远徵的心疼与宠溺。他急忙拿着大氅,火急火燎地追出去给远徵包上,“你不能再受寒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却又饱含无尽的温柔。远徵仰头看着天空,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哥,下雪了!”那语气中满是惊喜与纯真,就像一个孩子发现了世间最美好的事物一般。
想起除夕夜的惨痛经历宫尚角心有余悸“你给我回屋去不许胡闹!”脸上的笑容凝固“哥,若非我学艺不精,那个孩子——”
“远徵,世间之事难得圆满,你逆天而行到头来也还是一场空!虽说遗憾,但我仍然谢谢老天为我留下了你!” 眼神坚定紧紧相拥“往后余生,再不分开,何其有幸,唯有一个你!”
哥,你说那一天我们满头白雪,算不算白头到老呢?
“算!有你的每一天,都是天长地久!”害怕远徵再受寒不由他反抗抱回了屋里。
第二天日上三竿远徵才悠悠转醒,四周不见哥哥,走到外间却听见说话的声音,是谁呀?
尚角,你向来都是家族中最沉稳懂事的孩子。子羽那日的冲动之举并非有意加害,他亦未曾料到一时意气竟会酿成如此后果。而你也确实令他身负重伤。经此一役,子羽已然知错,我们这些长辈也深感懊悔。我这把年纪了,实在不忍见家族分崩离析。你就看在血脉相连的情分上,留下来好不好?远徵是个好孩子,他一向听话懂事,去留之事皆由你定夺。今日,我放低姿态来找你,实则是我们这些长辈恳求你。宫门十余年前遭受重创,你们兄弟二人痛失双亲,从此相依为命,本无过错,是我们这些长老糊涂了。往后,你们兄弟二人再无任何挂碍,就留下来吧,好吗?尚角默默低头,心中思绪万千,昨夜他还曾答应远徵要带他纵马江湖,闯荡天涯。
“哥!我们不走了!” 远徵推门走了进来,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天涯海角,昨夜你带我去过了”远徵懂事的让人心疼!长老眼睛顿时亮了,宫尚角一阵心酸抱了远徵“往后等你行过冠礼,杭州、西湖我一定带你去!”
上元佳节,阖家团聚!
……
两个月后,清明节,祠堂祭祀祖先,夜里,远徵一人静悄悄躲在园中角落,默默烧着纸钱…旁边摆了盏小猪灯,是啊,那孩子该是属猪的,八月生辰!宫尚角没有过去,这个结得让他自己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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