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把药放在床边,语气温和理了理远徵的发辫,“先别急,药,有些烫!”双手动作轻柔,一点点松开了远徵头上的金丝银线,每一串银铃都清脆悦耳,煞是好看,因为,那是宫尚角每一次的精挑细选!“远徵,你还记得我为什么非要给你绑小铃铛吗?其实小时候你特别听话,一点也不淘气,可是,刚到角宫里你总是缺乏安全感,我也是,我怕你走丢,你也怕我寻你不见,如此,我就给你绑了一头小铃铛,让你无论何时何地铃铛都能随着步履叮当作响,那样我就知道,一直都是喜欢黏在我身边的你,不曾远离!可偏偏就是这样,上元佳节,你惦念我的安危用尽全力赶了过来,我因为…分心,竟听不见你满头声响,所以,那没碎瓷片就这么下意识掷了出去!当时,我永远也忘不了你倒地之时,那悦耳的铃声和你染血的抹额!”言之此处宫尚角泣不成声!他真的好难抉择!
“哥,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并非故意…”
“可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门外抱着你送我的龙灯,心中的种种滋味,那一刻,我真的好怕失去你!远徵,哥对不住你,哥…是真的舍不得你啊!”很快,手里动作停了,卸下满头铃铛配饰,解了抹额,同时又撤下了远徵脖子上手上所有的配饰,因为方才休息,所以早就宽了外衣,好了!
看了一眼安大夫,他知晓到了必须决断的时候,所以把心一横迅速将远徵双手绑在了床头
哥,你干嘛?
我怕你支持不住!
宫尚角不再看远徵的脸,他怕自己会犹豫,会不舍!但,最后的理智还是让他残忍的拿过药碗,所有的不忍化为灰烬,就这么给远徵生生灌了下去!
药一入口远徵瞬间明白了!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远徵,你要恨,就恨我吧!是我对你不起!”无助的将碗狠狠摔碎…
“公子,这药效迅猛,立时发作!你于心不忍还是出去吧,终究你在也于事无补!”
…………
疼…呃…不要,求求你不要——
哥,不要啊,你带我回家!求求你带我走啊……
求求你放过我…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疼,好疼啊!…不要啊…我真的好疼…我受不了了…哥你救救我啊…哥…
啊——哥!疼死我了…
那一夜,远徵的哭喊声声声入耳,仿若化作一柄柄无形的利刃,一下下刺进宫尚角的心口,将他凌迟殆尽!仅仅只隔了一扇门,却仿若相隔天涯海角。宫尚角无力地捶打着地面,心中满是对自己的痛恨,远徵在向他求救啊!那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痛?金复紧紧抱着几欲崩溃、想要冲进去的公子,他深知此刻若是进去见到远徵那般声嘶力竭的模样,宫尚角定会彻底疯掉!“你放开!远徵在求我救救他!他说他疼!疼!你听不见么?”…主仆二人就在这样的煎熬中僵持着,一直熬到天明时分……
——
房间内,已经痛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宫远徵,周身上下紧绷,里衣已经被汗水浸透,每一次痛感来袭,都让他疼得青筋暴起、身体不住前驱,终于安老夫人的一声声安抚,变成了一声声指令,“小公子,好了!可以用力了!快——”
……嗯…啊——
就这么反复,吸气…用力…远徵感觉自己意识慢慢混沌不清,终是虚脱无力…突然钻心的痛感让他几乎魂不附体,只感觉腹部被人剧烈向下揉按,仿佛有东西在从他身体慢慢剥离,每一寸都带着他的血肉,痛!难以复加!
…
天明时分,一切终于归于平静。安老夫人缓缓将手中的盆子蒙上,目光沉重地望向榻上那奄奄一息、备受折磨的身影。“要不,让他看上一眼?”她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几许不忍与犹豫,最终却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仿佛那一声轻叹中蕴含着无尽的悲凉。远徵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瞬间有了一丝光亮,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的他勉强睁开双眼,想要看清些什么。然而,安大夫却及时伸出手挡住了他的视线,“小公子还年轻,若是此刻看上一眼,恐怕会成为他余生挥之不去的梦魇。”话语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拿走吧!”这最后一句,像是在对旁人说,又像是在给自己下定决心。
“唉!作孽啊!”安夫人走出来,看见瘫在地上的宫尚角“公子,你看看么?”
宫尚角猛地站起身来,双腿却似灌了铅般沉重,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凝望着眼前的布幔,那块薄布背后仿佛藏着整个世界最沉重的秘密,最终,他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去揭开它,哪怕仅仅一眼,这一眼或许便是此生唯一的机会。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痛苦地扭过头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试图平复那几近失控的心跳,“金复,你随着一起去吧,一定要好好安葬,永远……不要告诉我,他归于何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来的,话语中满是对未知的恐惧与无尽的哀伤。
金复领命朝外走去
“金复!”犹豫不决,无声抽噎“务必好生安葬!”
——
远徵昏昏沉沉地睡了两日,这两日里,他在睡梦中无数次哭喊:“哥——救救我——疼…好疼!”每一声呼喊都似利刃将宫尚角活剐一般!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目光紧紧锁住远徵腕上的勒痕,那触目惊心的模样,仿佛还在诉说着当日的鲜血淋漓。难以想象远徵当时承受着怎样的剧痛,四个时辰的折磨对他而言,就如同置身炼狱之中,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将他紧紧缠绕。
醒来后的远徵双眼空洞无神,仿佛两扇永远无法关闭的窗扉,直直地望向那片虚无。被最信任之人背叛,这种痛楚犹如一把无形的利刃,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心,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奢侈。“远徵,哥求你,吃口东西好不好?”宫尚角的声音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颤抖,可远徵却紧闭双眼,对水米敬而远之。宫尚角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远徵如此消沉下去,于是他狠下心来,用力撬开远徵紧闭的嘴唇,将汤汁往里灌去。他只想让远徵活着,哪怕是以这样粗暴的方式。远徵想要挣扎,可是他哪还有力气呢?身体就像是一片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突然,他像是燃起了最后的愤怒之火,死死咬住宫尚角的手臂,那牙齿嵌入手臂的触感,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直咬得血肉模糊也不曾松开!宫尚角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叫,他就那样静静的等着、受着,任由远徵宣泄着心中的痛苦与怨恨。远徵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利箭,每一丝光亮都射出无尽的恨意,宫尚角不敢与他对视,他知道这恨意是自己种下的恶果,他也恨极了自己。然而,突然间,远徵松了口,紧接着便是张着嘴开始猛烈地干呕起来,他的身子软绵绵的,毫无支撑力地趴在宫尚角腿上。不一会儿,地上便多了一抹猩红,那血液鲜红得刺眼,在这片略显昏暗的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就如同他曾经最看重的感情一般,如今也只剩下了伤身又伤心的残渣。
“公子!” 金复看着满脸心疼,“您先出来吧,徵公子看着您只会更痛!”
宫尚角把远徵安顿好,来到外间,金复奉命回去拿了些衣物,也跟家里交代好了。但是,他带来了一个人——江漪若!
“谁让你把她带来的!我吩咐过不能丝毫泄漏你聋了么?!”
“公子,如夫人她一直都知道!况且您不能一直待在这霜华居,家中还有诸多事务亟待您回去亲自处置啊!”金复顿了顿,目光凝重地看着漪若,“徵公子不能没人照顾,属下实在想不到有谁比如夫人更值得信任了!”金复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他的心上。“你觉得她凭什么就值得我们信任?正如你所说,她全都知道,为何不早点告知于我。若是能早些知晓,远徵或许也不会遭受如此大难!”漪若的眼神里满是委屈与不甘,与此同时宫尚角的脸也是非常扭曲难看,那是一种对过往被蒙在鼓里的愤懑,以及对远徵所受苦难的深深自责。
漪若闻言直接跪了下去,一拜不起!“求公子成全!”
安大夫不知何时悄然而入,“宫二先生,容老朽直言。方才诊治时发现,小公子身心俱疲、伤情颇重,以致心疾突然发作。他此刻对您满是怨恨,不如您先离开此处,一来可回去安顿家中事务,二来也让小公子能有个静养的空间。至于这位姑娘,”安大夫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看得出她是极为忠心可靠之人,您尽可放心。”
“公子,如果漪若有法子证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说出一个字,可不可以让我留下照看徵公子?”漪若目光坚毅,没有哭!
“你如何证明?”再次拿出宫二先生的气度,事关远徵他格外谨慎。想不到漪若从怀里掏出药瓶打开,瞬间将药物吞了下去,丝毫没有迟疑!不多时,嘴角血流出,毫无疑问是毒!安大夫拿过药瓶闻了闻,又给漪若切脉,一阵苦涩心酸“痴儿啊!姑娘,你何苦呢?”…宫尚角听着大夫解释,再也没有理由拒绝, 罢了!“我成全你!” 宫尚角虽不舍,也还是离去,马车上,安大夫的话犹在耳畔,远徵身心俱损,内息紊乱以致心症发作,为了保住性命不得已而为之,用金针刺穴的方法暂时封了内力,但是,也因此诱发了经脉闭塞,导致双目失明!长则两年短则数月才能恢复,他受不得刺激了!
“金复,那天,你看清了么?像…我们谁?”
金复思绪瞬间被拉回那一天,久久难平“公子,孩子太小了看不清长相,但是可以确定,是两位千金!”
宫尚角疯了一样抓住金复衣领“你说什么?是两个?!”金复不敢看主子的脸“是,两个!”
——
角徵——想要的都有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