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过去,听闻艾笑笑受三十杖责当场毙命,凤念艺如遭雷击,心痛欲裂。无尽悲痛将她淹没,让她寝食难安。但逝者已逝,她强忍伤痛,收拾行囊,黯然搬去了冷清的浣衣局 。
踏入后宫,才知人心险恶。初来的凤念艺,带着怯意与希冀想和宫女寒暄,却遭冷眼,被视若无物。众人还把最苦最重的差事都丢给她,像对待任人宰割的羔羊。本该主持公道的姑姑也不管,任由她在深宫里受尽欺凌 。
午膳后,宫女们到院子洗衣。管事姑姑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厉声喝道:“都仔细点,洗的是娘娘们的华服,洗坏了要掉脑袋!”声音洪亮,众人吓得不敢懈怠。
这后宫之中,除了帝君、帝后以及太后、婉妃等身份尊贵之人,自有专人于宫中浣洗衣物,不送予浣衣局外,其余娘娘们整日里锦衣玉食,奢靡无度,那更换衣物之频繁,令人咋舌。每日送至浣衣局的衣物,堆积如山,仿若那连绵起伏的山峦,望之令人心生绝望。
正忙碌间,忽闻一声娇喝:“念艺,你且过来。”
我心中一惊,连忙停下手中活计,屈膝行礼,轻声应道:“诺,姑姑。”
抬眼望去,只见那月华姑姑面若冰霜,她乃是分管送衣的掌事大宫女。她莲步轻移,将我引至一处幽静的小房间,朱唇轻启,冷声道:“你可是心有不甘,滞留于此?”
我闻听此言,心中一凛,赶忙低头垂目,怯声道:“奴婢不敢。”
月华姑姑凤眼微眯,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悠悠开口道:“我入宫数载,历经沧桑,什么大风大浪未曾见识过?听闻你是因触怒婉妃,才被贬至这浣衣局,可是如此?”
凤念艺屈膝行礼,颔首低声道:“是,姑姑,奴婢确是如此。”
月华姑姑摇头轻叹:“进了浣衣局当洗衣宫女,就像掉进泥沼,想脱身难如登天。往后你只能被困在这小院,与冷水、衣物打交道,没别的出路。哪像送衣宫女能接触外界、看宫外风光。婉妃这招,断了你在后宫的前程。 ”
凤念艺闻听此言,心中一凛,赶忙屈膝行礼,满脸恳切,道:“奴婢愚钝,还望姑姑不吝赐教,指点迷津。”
月华姑姑凤目一亮,嘴角笑意更浓,道:“你这丫头倒是机灵得很,我不过稍稍提及,你便凑上前来。眼下,女官选拔在即,若你能有幸入选,那可就与寻常宫女大不相同了。”
凤念艺面露疑惑,轻声问道:“姑姑,敢问女官是何职位?”
月华姑姑微微颔首,缓缓道:“女官一职,唯有帝君、帝后、太后方可拥有,亦或是嫡姬、太子、皇贵妃方能得之,其余妃子、帝姬、皇子皆无此资格。女官或为尚宫五局、辛者库、浣衣局等各处掌事之人。”
凤念艺眸光闪动,似有所悟,道:“如此说来,女官可是相当于大管家之类的角色?
月华姑姑轻笑一声,赞许道:“你这丫头,果真是聪慧过人,这般理解倒也无妨。在这星月国,女官一般不似宫女那般随身伺候,仅于贵人宫中操持事务,然若得贵人们特令,又另当别论。”
凤念艺眸光闪烁,心中思忖:若能成为御前女官,是否便可寻得君殷兄?
凤念艺目光流转,似笑非笑,道:“那婉妃呢,她可曾有女官?”
月华姑姑嘴角微微上扬,戏谑道:“她不过一介妃嫔,非贵妃,更非皇贵妃,怎配拥有女官?哦?难不成你竟有觊觎皇贵妃之位的心思?”
凤念艺闻此言,脸色骤变,连忙屈膝行礼,惶恐道:“奴婢岂敢有此非分之想,姑姑莫要取笑奴婢。”
月华姑姑轻叹一声,面露惋惜之色,道:“唉,可惜呀,我等身处浣衣局,皆为打杂宫女,乃五等宫女,按宫规是无机会参选女官的,除非你有能耐离开这浣衣局。”
凤念艺眼神一亮,赶忙上前一步,屈膝行礼,满脸恳切,道:“姑姑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定当铭记于心,没齿难忘。奴婢深信姑姑定有妙计,能助奴婢离开这浣衣局。”
月华姑姑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若我真有那法子,又岂会一直困于这浣衣局之中?”
凤念艺却依旧不肯放弃,眼神坚定,道:“奴婢相信姑姑定有办法。”
月华姑姑见她如此执着,无奈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那位让我帮你,我便帮你吧!”
凤念艺闻言,屈膝行礼,疑惑道:“谢姑姑,只是那位是谁?”
月华姑姑莲步轻移,缓缓走到凤念艺跟前,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弹了弹凤念艺光洁的额头,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中透着些许无奈与严肃,缓缓开口道:“丫头,你且记住,这宫中最是忌讳多问少作,凡事莫要刨根问底,只需依我所言,照做便是了。
凤念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弹,微微一愣,随即眼神中闪过一丝委屈与疑惑,却也不敢多言,只得轻轻颔首,低声应道:“是,姑姑,奴婢知晓了。”心中却暗自思忖,这宫中规矩果然森严,处处皆是禁忌,不知此番送衣之行又会有何变数,但愿能顺遂些才好。
月华姑姑见她懵懂的样子,无奈地摆摆手,道:“罢了。你且换上这送衣宫女的衣服,此处有一套衣物,乃是帝君现今唯一的孩儿靖儿帝姬的。你将其送去,帝姬居于宝泉宫,位于皇宫最南边,可算作外宫。那地儿颇为偏僻,鲜有人至,乃是历代帝君后妃温泉汤浴之所。”
凤念艺面露疑惑,眉头轻蹙,问道:“帝姬怎会养在那处?”
月华姑姑杏眼薄嗔,轻轻摇头,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道:“你这丫头,又问,方才我所言岂不是都成了耳旁风?罢了,我也只能帮你至此,往后的路,便需你自己去走了。”
凤念艺赶忙屈膝行礼,恭敬道:“喏,姑姑,多谢姑姑提点。”
言罢,凤念艺转身回屋,迅速换上送衣宫女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捧起帝姬的衣物,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前往宝泉宫的路线:出了这浣衣局,径直往东行,途经那繁花似锦的御花园,再穿过那雕梁画栋的雀楼,出了永安门,过了桥,便是那宝泉宫了。
凤念艺依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前行,刚至永安门,便被守门的士兵拦下。其中一士兵面色严肃,高声道:“姑娘且慢,前方乃是宝泉宫,若无上三尊的口谕,不得擅入。”
凤念艺心中一急,忙道:“可我此番是要给婧儿帝姬送衣服去。”
那士兵闻言,面露不屑之色,嗤笑道:“不过是罪妃所生之女,多年来,何曾有人送过东西予她,她的物件亦从未出过这宝泉宫。”
凤念艺心中暗自思忖,莫非姑姑骗我不成?她心有不甘,执意要进,那守卫大哥却甚是执拗,不耐烦地说道:“我说你这姑娘怎地如此不开窍呢!此地若非上三尊与后妃们前来温泉汤浴,平日里鲜有人至,冷清至极,每至夜晚,还时常传出鬼哭狼嚎之声,甚是瘆人,你还是快快离去吧!”
凤念艺望着那紧闭的永安门,心中满是疑惑:这般阴森冷清之地,为何要将帝姬养在此处?如此一来,可有专人照料她的饮食起居?这其中究竟藏着怎样的隐秘呢?诸多疑问如乱麻般在她脑海中缠绕,令她愈发困惑不已。
恰在此时,萧郡王殷墨萧与十七王殷墨兰琪策马扬鞭,途经此处。众侍卫见状,皆迅速半蹲跪地,俯首行礼。
只闻萧郡王声如洪钟,佯装不知道她何故被贬,开口问道:“你怎会在此处?瞧你这身衣裳,可是宫女服饰?你不是今年的秀女吗?”
凤念艺心中一惊,迟疑片刻,方缓缓转过身来,莲步轻移,屈膝行礼,恭敬道:“奴婢参见两位郡王,萧郡王真是好记性,竟还记得奴婢。”
萧郡王挑眉一笑,道:“你不也还记得本王吗?”
凤念艺微微颔首,轻声答道:“奴婢此番是来给婧儿帝姬送衣服的。”
萧郡王闻听“婧儿”二字,面色微变,声音竟有些哽咽,似是知晓些什么隐情。
十七郡王见状,满脸好奇,眼神灵动,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笑意,问道:“五哥,这位漂亮姐姐是何人呀?”
萧郡王目光转向凤念艺,缓缓道:“她乃北疆大将军之女凤念艺。”
十七王眼珠一转,面露疑惑,道:“我听闻北疆大将军有两个女儿,你……”
凤念艺未等十七王说完,便赶忙接口道:“奴婢在凤家女儿中排行老三。”
十七王恍然大悟,又道:“今年的秀魁名为凤雅婷,在宫宴上颇得皇兄赏识,如今已封为婷贵人,她可是你的谁?”
凤念艺眼神微黯,低声答道:“她是奴婢同父异母的嫡姐。”
十七王爷剑眉微蹙,关切问道:“本王记住了,你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凤念艺面露难色,轻声答道:“奴婢想去宝泉宫,奈何侍卫大哥不许奴婢过去。”
萧郡王原本一直沉默不语,此刻却蓦地开口,语气坚定:“放这位姑娘通行吧,有何事本王担着。”
侍卫大哥面露犹豫,迟疑道:“这……”
萧郡王见状,眉峰一挑,道:“来,把你手里的衣服给本王。”
凤念艺依言,将衣服递予萧郡王。萧郡王一手稳稳握住马绳,一手接过衣物,随意地将其耷拉在马背上,又把托盘扔向十七王爷,朗声道:“十七弟,你且拿着,这托盘着实碍事。”十七王爷身手敏捷,一把接住托盘。萧郡王旋即目光转向凤念艺,眼神深邃,道:“还有你的手也给本王。”
凤念艺心下一惊,却也顺从地伸出手去。只见萧郡王微微侧身,俯身探手,先是轻轻拉住凤念艺的手,而后长臂一伸,搂住她的纤腰,稍一用力,便将她拉上了马背。
萧郡王关切地问道:“没弄疼你吧?感觉如何?可坐稳了?”
凤念艺双颊泛红,低声应道:“嗯,我无碍。”
萧郡王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那我们出发。”
说罢,萧郡王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便驮着二人冲过永安门。那些侍卫见此情形,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侍卫头: “快去禀报帝后娘娘。”
须臾,只见十七王策马扬鞭,疾驰而来,口中高呼:“五哥,且慢,等等小弟。”
不多时,众人便已过了石桥,来到宝泉宫正门之前。但见那宫顶依旧覆着金色琉璃瓦,熠熠生辉,然那金红色漆的木门,却似历经岁月沧桑,年久失修,漆面斑驳,已有些许褪色掉漆之象。
萧郡王将凤念艺送至宝泉宫,待其下马后,便转头对十七弟道:“十七弟,你且在此陪伴念艺姑娘,待她事毕,稍后便送她回去。”
话音未落,萧郡王已双腿一夹马腹,那骏马长嘶一声,便绝尘而去,转瞬便消失于两人视线之中。
凤念艺望着萧郡王远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思忖,本欲向他道谢,怎料他竟走得这般匆忙,恰似那急着去投胎之人,且整日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仿若那千年不化的寒冰。
十七王见状,赶忙赔笑道:“姑娘莫要介意,我五哥向来如此,面冷心热,实则心地善良。”
凤念艺轻轻摇头,无奈笑道:“罢了,罢了,奴婢不敢与他计较,如此,便有劳十七王爷了。”
十七王闻言,面露羞涩,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姑娘这般说,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未曾帮上姑娘什么大忙。”
凤念艺微微欠身,温婉道:“多谢十七王爷方才帮奴婢拿衣服。”
十七王嘿嘿一笑,摸摸后脑勺,眼神瞟向手中衣物,又道:“实不相瞒,此处乃 五哥之伤心地,他平素里只是途经此地,甚少涉足其中。”
凤念艺黛眉轻蹙,疑惑问道:“可是与婧儿帝姬有关?”
十七王微微颔首,眼神复杂,缓缓道:“是,又不全是,实则与她生母蕙兰皇贵妃有关。蕙兰曾是皇兄最宠妃子,宠冠六宫。可天有不测,有人弹劾其父亲千百山贪污,奏折证据确凿,千家最终满门抄斩,显赫世家就此陨落。”
凤念艺闻听此言,不禁身子微微一颤,面露惊色,颤声道:“那……那婧儿帝姬呢?”
十七王见状忙安慰:“吓到姑娘了?婧儿那时还在襁褓,靠奶娘照料。皇兄因蕙兰之死愧疚,不愿见婧儿,太后便令将其送宝泉宫用药汤调养。此后,我们就没再见过她。今天是蕙兰忌日,我陪七哥来,每次都只在永安门稍停就走。”
凤念艺沉吟片刻,似有所悟,道:“可是当时皇兄方才亲政,实则并无实权,仿若傀儡般端坐于那龙椅之上,七哥他又怎会知晓其中内情?”
凤念艺闻听此言,美眸中闪过一丝恍然,似是捕捉到了些许端倪,微微颔首,轻声试探道:“莫非帝君与萧郡王竟爱上了同一女子?”
十七王眼神一闪,嘴角微微上扬,道:“姑娘聪慧过人,莫非是听出了端倪?姑娘所言不错,五哥与皇兄确实爱上了同一名女子。”
凤念艺俏脸微红,轻声道:“十七王爷谬赞了,奴婢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
十七王眼神悠远,似陷入回忆,缓缓道:“那千蕙兰乃是个温婉娴静的江南女子,因着千家的缘故,她自幼便入宫,为长姐伴读,我等自然是识得她的。她香消玉殒之后,五哥心灰意冷,自此便不再过问朝政,毅然决然地离开京都,云游四海,每年唯有临近她的祭日之时,方才会归来。”
凤念艺微微颔首,轻叹一声,道:“原来如此,如此看来,萧郡爷倒是个痴情之人,反观君上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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