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殷墨初留宿凤央宫

贤贵妃缓步至龙阳宫重华殿外，稍作停顿，恭谨求见帝君殷墨初。获允踏入殿内那瞬，目光所及之处，凤念艺正长跪于地，帝后则站在一旁，殿内气氛仿若凝固，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那一瞬间，贤贵妃的脚步不自觉轻了几分，似是怕惊扰了这肃穆的寂静。

她轻移莲步，上前一步，微微欠身，语气中带着几分敬畏与恭敬，道：“参见君上。”

帝君见贤贵妃踏入殿内，轻轻扬手，面上带着一抹平静之色，语气平和而又带着几分疏离：“爱妃，请起。”

贤贵妃起身时，眼角不经意间扫过御案上那封静静躺着的信笺。凭借她在深宫多年练就的敏锐直觉，甫一踏入殿门，望见凤念艺长跪于地、委任芸侍立一侧的情景，便已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委。那封信的存在，如同无声的证人，默默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轻启朱唇，恭敬中带着几分关切：“君上，念艺妹妹常伴您左右，您定是对她的习性了如指掌。您且看这落笔之处，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凤念艺素有在落笔处轻点一点的习惯，这几乎成了她书信独有的标识。然而此刻，贤贵妃手持的这封信，在那落笔之处却平滑如初，不见丝毫点痕。贤贵妃心中顿时明镜似的清楚起来，这封信断然不是元淑贵妃的手笔。

那一抹缺失的点，宛如无声的告密者，清晰地诉说着信件背后的秘密。贤贵妃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信纸，仿佛能透过这光滑的纸面，触摸到那个刻意为之或是疏忽大意的灵魂。这一小小的细节，在宫廷的暗流涌动中，显得如此关键而意味深长。

帝君微微眯眼，目光落在信笺上，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爱妃心思缜密，朕也正觉此信蹊跷。念艺落笔的那一点，向来是她的印记，如今缺失，其中必有隐情。依爱妃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彻查？”

帝后委任芸仅偶然见过凤念艺的笔迹，对其书写习性毫不知情。毕竟，那独特的书写习惯想必她轻易不愿示人，未曾想，她竟将这等细节都隐藏得如此之深。

帝君凝视着委任芸，目光深邃而探究，仿佛要穿透表象，洞察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那眼神中既有身为上位者的威严，又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探寻意味，让委任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微微福身，神色略显慌乱却强装镇定，轻声说道：“君上，臣妾对元淑贵妃的书写习性确实所知甚少。臣妾身为中宫，有人指控凤念艺宫中有她谋杀萧王妃的‘证据’，臣妾也只是……

帝君眸光冷冽，不悦尽显，猛地抬手打断委任芸，讽刺道：“皇后，你这中宫当得可真‘称职’！后宫本应安宁，如今乱象频生。你身为后宫之主，不维护秩序，却急着插手案件，是质疑贤贵妃与刑部尚书，还是有私心？若心思在正途，何至于此！”

帝后面色一白，忙跪地叩首：“君上息怒！臣妾惶恐。并非质疑他人，也无私心。只因命案致后宫人心惶惶，臣妾忧心，一时心急想多尽力，不想惹君上不快，甘愿受罚。”

帝君深深看了委任芸一眼，眼中洞悉一切，眉头轻皱，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沉默片刻，他冷冷开口：“够了！案子已交给贤贵妃和刑部尚书，你别再插手，回凤央宫待着，莫要再节外生枝。”

委任芸原打算借此机会扳倒凤念艺，却未曾料到计划竟适得其反。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慌与懊悔，微微欠身，声音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狼狈：“臣妾这便回宫，静思己过。”

待委任芸离开殿内，帝君缓缓从龙椅上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凤念艺面前，轻轻伸出双手将她扶起。他目光温柔而深邃，满含着无尽的关切与疼惜：“艺儿，莫要跪着了。你所受的委屈朕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此事朕定会彻查，还你一个清白，让你不再蒙冤。”

此时，贤贵妃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凝重：“隶妾在萧王妃身上搜得了一块委任芸宫中侍女的腰牌。而据司将军所言，委相早有拉拢他的心思。如今这般情形，想必是他欲借萧王妃之死，令司将军对皇家心生怨恨，反目成仇，从而趁此良机将司将军纳入己方阵营。”

帝君闻言，脸色瞬间阴沉如墨，眸中怒意翻涌。他缓缓转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殿内众人，沉声道：“如此看来，这背后竟藏着这般阴谋算计！朕早知委相老奸巨猾、图谋不轨，却不想他如今竟如此肆无忌惮，一点都不隐藏野心了。看来，朕得快些将他绊倒才行！”

贤贵妃语带深意地继续道：“臣妾命司将军佯装应允，暗中潜伏于丞相身侧，以此来探查丞相究竟有何图谋。”

帝君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贤贵妃此计甚好。委相老谋深算，唯有如此，方能探得他的真实图谋。司将军忠诚可靠，有他暗中查探，朕也能放心几分。只是此事还需谨慎行事，切不可打草惊蛇，让委相察觉。待掌握确凿证据，朕定要将他及其党羽一网打尽，还朝堂一片清明！

凤念艺眸光流转，轻声提议道：“君上，臣妾以为，您不妨留宿帝后宫中。如今局势下，若您对帝后稍显宠爱，她或许会放松警惕。委相一心盼着帝后诞下嫡子，届时好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见您如此，想必也会觉得计划更易推进，从而放松戒备。而您早有安排，帝后无法生育，倒也无需担忧。”

帝君听闻凤念艺的提议，剑眉微微挑起，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纠结。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柔和地落在凤念艺脸上，抬手轻轻抚过她的鬓发，无奈叹道：“艺儿，你心思细腻，虑事周全，朕都明白。只是那凤央宫，朕一想到要面对她，满心都是抗拒，实在不愿踏足。”

凤念艺眸光似水，轻挪莲步靠近帝君，白皙柔荑缓缓挽上他的手臂，身子微偎。柔声道：“君上，臣妾知此举委屈您。可如今局势下，这是权宜之策。您雄才大略，扳倒委相不在话下。待大局已定，一切复常，臣妾始终伴您左右，为您拂去烦忧。”眉眼间满是温柔与信赖。

贤贵妃轻启朱唇，语气笃定：“君上，臣妾也觉得此计可行。”她的声音在宫殿中回荡，美目微抬看向殷墨初，似有筹谋暗藏。

帝君微微蹙眉，稍加思索。为了扳倒权倾朝野的委相，他已忍辱负重多年，暗中筹谋布局，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相比之下，留宿这凤央宫，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一时的委屈罢了，相较于心中宏图大业，这点牺牲又何足挂齿。

他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罕见的温和与深思：“两位爱妃所言甚是有理，朕细思之后，便依从众意。”

当晚，帝君踏入帝后的凤央宫。委任芸正满心愁绪地在殿内踱步，本因白天之事被责令在宫中静思己过，心情烦闷。

听到宫人通报帝君驾临，她一脸不明所以，可容不得她多想，只能匆忙整理衣装，疾步上前恭迎。她强扯出一抹笑容，微微欠身，声音带着几分疑惑与恭敬：“君上，不知您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帝君神色温和，目光却带着一丝审视，缓声道：“朕念着你白天被责令静思，心中难免委屈。后宫诸事繁杂，你平日里也还算尽心尽力，今日便来看看。”他一边说着，一边在主位坐下，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殿内的布置。

委任芸心中一喜，忙道：“臣妾多谢君上挂怀，白天之事，臣妾确实有错，正自省呢。”

帝君听闻，墨黑的长睫轻轻一颤，旋即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缓缓点头，温和的目光依旧带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审视，淡声道：“知错能改便好。”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尾音微微上扬，如潺潺流水般淌入委任芸耳中。说罢，他抬手轻轻理了理袖口的锦缎，动作优雅从容，尽显帝王威仪，而后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委任芸。

当帝君的目光轻轻扫过，委任芸心中一动，便悄然上前，轻声细语地问道：“君上，您可曾用过晚膳？”

帝君眸光沉静，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未曾。” 言罢，他微微垂眸，长睫如蝶翼般轻颤，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纹饰，似在思索，周身散发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委任芸恭敬而温婉地问道：“君上，夜幕渐深，可愿留于凤央宫，与臣妾共用晚膳？”

帝君稍作思索，一抹淡笑悄然浮现在他那如玉的面容上，语气平和冲淡：“也行。”

委任芸受宠若惊，忙命人准备晚膳。席间，帝君与她闲话几句，虽未多言正事，但却让委任芸心中满是欢喜，以为帝君对自己的心意回转。

晚膳之后，殷墨初需要使用漱盂，委任芸欣喜的在一旁伺候，眼神中满是对这份“恩宠”的珍视。她缓缓为帝君递上茶盏，声音轻柔：“君上，今夜这月色甚好。”

帝君微微一笑，眼神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轻轻抬手，接过委任芸递来的茶盏，看似随意地轻抿一口，实则思绪早已飘远。想着朝堂上委相的张狂，以及眼前这与委相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帝后，心中的筹谋与算计悄然翻涌，权衡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落子。

随后，委任芸轻抬玉手，温柔地摆了摆，示意左右退下。待众人离去，殿堂中仅余二人时，她缓缓靠近君上，螓首低垂，双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声音宛如春日细雨般轻柔：“君上，今夜可否留在凤念宫？”

说罢，她鼓起勇气，轻轻上前，将自己柔软的身躯依偎进帝君的怀中，仿佛一只寻求庇护与温暖的小鹿。这一抱，既带着女子特有的娇羞，又蕴含着深深的眷恋与期待。

帝君轻抬眼眸，眼中倦意微显，稍作沉吟后，缓声开口：“也罢，今日诸事繁杂，朕颇感疲乏，今夜便在你这凤央宫安歇了。”言罢，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神色间尽是疲惫之色，仿佛被朝中事务耗尽了心力 。

听闻此言，委任芸眼中闪过惊喜，这可是殷墨初头一回愿意留宿凤央宫！她难掩兴奋，当即吩咐宫人准备香汤，好伺候殷墨初沐浴。

帝君踏入浴池，蒸腾的水汽弥漫。正闭目养神之际，却见委任芸宽衣解带，踏入池中。刹那间，帝君的眼眸猛地睁开，漆黑的眼底划过一抹嫌恶，眉头瞬间拧成了个“川”字，胸腔中涌起一股无名火，不假思索地怒声喝道：“出去！” 要不是为了扳倒委相，这凤央宫，他半步都不愿踏入。

委任芸见帝君突然发怒，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笑容也随之褪去，眼中满是惊惶与不解，双手下意识地抱紧自己，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帝君的脸色瞬间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周身寒意四溢，刚刚还蒸腾着暖意的浴池此刻仿若冰窖。他没有了继续沐浴的心情，动作粗暴地挥开想要上前侍奉的侍从，大步跨出浴池。

水渍沿着脚步洇染，殷墨初迅速着衣，冷目扫向仍呆立池畔、满面惊惶的委任芸，薄唇紧抿，未发一言，阔步迈向殿外，徒留一室压抑死寂。

殷墨初迈着沉稳的步伐回到内殿，行至榻边，身姿优雅地落座，伸手拿起案几上的书卷缓缓展开，烛火摇曳，映照出他俊逸却神色冷峻的面庞。

委任芸随后匆匆回到内殿，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与惶恐，嗫嚅道：“臣妾不知何处冒犯，惹君上不快。”

帝君抬眸，目光淡淡地掠过委任芸，抬起手，轻轻捏了捏内眦，似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终是无奈开口：“罢了，往后朕沐浴，无需旁人伺候，你且记好了。”他声音平稳，神色却有些许倦怠。话落，他的思绪不自觉飘远，若此刻站在眼前的是凤念艺，他断不会有这般不耐，满心只会是柔情与欢喜 ，哪会生出这诸多厌烦。

委任芸听罢，将这份叮嘱默默镌刻于心间。她宛如一抹轻柔的风，悄无声息地靠近，每一步都似怕惊扰了什么。带着几许试探与小心翼翼，她轻启朱唇：“君上，您连日操劳，臣妾可否为您揉揉肩，略表寸心？”

帝君点头，委任芸便轻柔地为他按揉，口中不时说着后宫里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夜色渐深，帝君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眼凝视着帐顶，心绪仿佛飘向了遥远的天际。委任芸见状，以为他是因为白日操劳而感到倦怠，于是轻手轻脚躺下，在帝君身旁悄然依偎，生怕打扰到他，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在这静谧的氛围中，帝君的思绪如同星河般流转，而委任芸的存在则宛如一抹温柔的月光，静静陪伴在他身边，不敢轻易打破这份宁静。她知道，此刻的沉默或许正是帝君所需要的。

一夜，只是同榻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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