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成员

在MH-2的开发有所进展之后，时间忽然变得飞快。

至少达利安是这么认为的。

在这三天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在调试这个核心与MH-2原型的适配性问题。

但当然，从现在起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他慢慢地把核心装配进去，一个多边形填满了MH-2的胸腔。

真的就跟心脏一样。

一旁坐着的阿雅娜不禁感叹道:

“动手能力真厉害咳咳。你完全可以胜任伏尔珀斯的那一份，咳咳工作——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吧，咳咳咳。”

那次电话的回忆忽然穿过阿雅娜的大脑，但在下一刻她就决心遗忘这件事情。

伏尔珀斯在当时负责机械之心计划的驱动与能量供给方面，这个人虽然恶贯满盈，唯一能够承认的是在这方面他确实能干。

“伏尔珀斯……”这个名字让达利安一怔，但他随后笑笑。

“我们不说这个，总的来说，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录入视听记忆了吧。”

准备就绪，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予MH-2记忆。

今天阿雅娜特地没有关上实验室的门。

撇着客厅外躲在门缝后的那个黑发身影，小米拉躲在后面偷偷的看着MH-2，只是她的藏匿方法真是笨笨的。

就这两三天的功夫，米拉已经将萝卜认作“铁皮朋友”了。她一开始就对萝卜很感兴趣，直到一个小时前她还在拉着萝卜问问题——但人家在充电啊？

好在萝卜的视觉系统比较新，平时面对着这个拿着写着字的卡纸给它认的小女孩，它总能回答出她问的各种奇怪的问题。

阿雅娜猜都能猜到，就凭借平时达利安和她那副对MH-2欲盖弥彰的样子，米拉绝对很好奇。

平常早晨，米拉会趁他们不注意，在实验室暗门外面敲敲敲，试图找到偷摸溜进去的法子，刚睡醒的阿雅娜每每刚进客厅，就能看到这诙谐的一幕。

“那我把，小米拉叫进来？”阿雅娜顺着讲，她故意很大声，是跟达利安说，也是跟外面的小女孩说。

“嗯？叫她干什么？不就是给摄像头开个机么？”

“哼哼……这叫做仪式感。”阿雅娜无力地笑了一下，就像是婴儿刚出生见到妈妈一样，这种被簇拥的感觉，还是要人多才能实现。

门外的米拉闻言，慌乱又蹑手蹑脚地跑回了沙发，一路上噼里啪啦，当达利安出来叫她的时候，她也装的跟没事人一样，举着张白纸对着萝卜，好像在问问题。

“我怎么记得，萝卜在充电来着？”达利安一头雾水，更何况米拉举着的是张白纸。

“你记错啦……”实验室里传来阿雅娜的声音，仔细听还有她轻轻的鹅鹅鹅的笑声。

悄悄拔掉萝卜的充电线后，米拉正襟危坐，她举着一张“怎么了”的卡纸，旁边的萝卜与此同时响起了开机音效。

“你不是一直想来实验室吗？”达利安面含笑意地看着她，“今天你来看看咯。”

……

“诶，稍稍位置，给萝卜留个位。”达利安招呼着米拉往左边站些，好让这个铁皮朋友有位置进来。

在此之前达利安先生给他下了命令，“进来拍照。”

这对萝卜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指令，它自己明白这是什么，并似乎隐隐有着期待。

待到他们四个人围成一个圈，从左到右，上到下分别是达利安，阿雅娜，米拉，萝卜。

中间是MH-2的摄像头，准确来说，中间的是它的眼睛。

这个视听设备由独立的电池供能，即便MH-2本身没有启动，也可以自行储存记忆。

阿雅娜探上身前，摁下了它头上的开关，一声小小的“滴”后，MH-2的视听功能成功启动。

它的视觉显示，眼前有三个人类，一个机器人。

这个头发缭乱，脸色疲惫的男人头转向金色头发的女人，讲了什么。

后者眨了眨眼，嘴巴张又闭。

下方的黑发小女孩，拿出口袋里的一张纸，写着写着，然后展开那张纸，转向金发女人。

这个机器人的屏幕表现出一副疑惑的颜文字，只是看着一个方向。

潦草男子眉头舒缓，腮帮子鼓了鼓，咧嘴笑了一下。

MH-2不知道，不论现在，还是不久以后，都不会知道，萝卜在看的是它自己，但“我”这个概念，机器人什么时候会知道呢？

而听觉也依次排列显示。

“这就打开了吗？”男人声音的疑问。

“打开了……应该是。”女人喃喃声。

它的视觉显示，那张纸条写的是中文“它怎么不会动？”

“达利安先生，阿雅娜女士，这个是我的朋友吗？”

“是啊，你的新朋友。”

一系列信息接踵而至。

“嗯……”达利安挠了挠头，看着眼前这个人型的MH-2，仪式感之类的东西他总有些不懂“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女孩不觉得有些好笑，她拿出张卡纸:“仪式感就是仪式感啊。”

阿雅娜也是笑笑:“咳咳，我们以后有什么事，都让它见证一下吧，参与我们的，生活，咳咳。”

“确实也是这个理。”无视了米拉的疑似嘲讽的行为，达利安这句话，直接作为本次MH-2开机仪式的尾声。

……

一切又逐渐恢复日常，萝卜恢复程序在切菜；阿雅娜说她有点困，开机仪式后就回到了卧室；米拉在缠着萝卜，看着它做菜，自己也有点想试试，达利安有点害怕小孩子弄伤自己，遂在一旁照看着。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的生活多出了一个坐着轮椅的机器人。

介于摄像头嵌入在MH-2的头部，所以要让其记录，就得将这个成人大小的机器人随处移动——达利安一开始也疑惑，为什么不弄一个便捷式的视听系统？拿整个MH-2去移动不会显得麻烦笨拙吗？阿雅娜的回答倒是相当直接:我觉得你会弄丢。

于是他们决定将MH-2放在轮椅上。

现在它在角落，看着他们在做饭。

“等下米拉，你这个刀握的不对。”达利安出言提醒，看着眼前这个握拳姿势握刀把的小女孩，真怕她第一刀就砍到自己的指头。

他亲身示范了一下，包括大拇指放在刀面，另一只手要怎么放，菜的一般切法。

米拉似乎若有所思，然后以标准姿势一刀砍到菜板上。

起锅烧油的萝卜大呼不妙，然后先以“达利安先生”为开头，委婉的让它来教米拉，机器人对于小孩子这种特殊情况也能游刃有余吗？达利安同意后想着，他还是选择站在一旁监督。

他只是呆了一会，随后就将注意力移至角落里的MH-2。

达利安忽然想逗逗这个不会反馈的机器人。

他煞有介事地凑到MH-2身前，然后伸出双臂朝向米拉和萝卜的方向，然后介绍说。

“你好哦，我们现在在做饭。”

“这个笨手笨脚，忙里忙慌的小女孩叫米拉。”

旁边的米拉转过来予以一个白眼，但达利安显然没注意到。

“这个哼哧哼哧的机器人叫萝卜，它是我们日常生活的主厨。”

“还有一个金发的漂亮女生，但她现在睡觉去了，她叫阿雅娜，你一会应该就能见到她了。”

他把MH-2的头抬起来，刚好可以看到灶台上面的热火朝天。

萝卜一手端起切好的菜盘，在倾覆进锅里之后另一只拿着锅铲的手立刻翻炒起来，锅里的油早就烧热了，达利安反应过来，把米拉从旁边抱了下来，下一刻热气蒸腾，响起滋啦滋啦的声音，有油溅出——还好他反应快。

米拉心大，还想上去看，于是达利安把椅子拉到几乎要出厨房的位置，她站在上面，几乎是在眺望灶台。

确实也安全了。达利安不顾米拉的反抗这样想道。

下午时分，面色憔悴的阿雅娜从卧室扶出来，达利安问道怎么了，他本想跟阿雅娜说说中午米拉的反应很好玩，萝卜技术又长进了，自己负责做了MH-2的主持人……但看阿雅娜的反应不对劲，而后者只是笑笑。

达利安有些不安了，他神情肃穆地回问，是不是病情加深了？药是不是没有用？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阿雅娜不言，只是皱着眉头扶着墙，她伸出手指了指沙发。达利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上去搀扶着，慢慢地把她放到沙发上。

只看见阿雅娜一手捂着腰侧，一手放在腹部。

在和米拉交流的萝卜看到女主人这一幕，经过大数据检索，对着达利安说道。

“阿雅娜小姐可能是肠胃炎，经期不调，饮食不当，妇科疾病……”

达利安大呼不妙，米拉也担忧着凑了上来。

他问:“是来亲戚了吗？”

阿雅娜闭着眼，皱着眉头，以一种极小的幅度点点头，又以一种不被察觉的速度把捂在腹部上的手上移，最终停在肺部左右。

“那还好那还好。”达利安心里想着，总比支气管炎恶化好，更何况经期是正常现象，调理调理吧。

米拉似乎也松了口气，她写了个字条，然后像是拉了个横幅一样来揶揄达利安。

“达利安哥哥没常识。”

没常识没常识……没常识也好，现在这样就好。

达利安搜索了一下应对经期的手段，然后忙急忙慌的拿来几个枕头先垫着，之后又是拿来止痛药，又是倏忽跑去厨房，只听见里面灶台响起，他似乎装了一锅水。

米拉从阿雅娜的房间拿出一个抱枕熊，她把萝卜也拉过来，然后遮着嘴和它说悄悄话，接着他们开始以一种情景剧的方式开始对话，这个熊作为角色出场，而米拉作为幕后“配音”，让小熊玩偶拿着自己的字条，萝卜有点不情不愿地回着话——看起来米拉说话的效力远不如达利安和阿雅娜啊。

看着这幅蹩叫的想着娱乐一下的的场景，阿雅娜倒是真觉得好笑，连肺部的阵痛好像都少了，不是因为内容，就是因为这三位蹩叫的演出，好像不在一个戏台上。

阿雅娜感觉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痛。

她深呼吸放松，就感觉到肺部被针刺了一样。

只好小口呼吸着，她眼帘下垂，之所以不闭是为了看看米拉和她的朋友们的精彩演出，试着把身体重心放在枕头上面，放松，放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病痛发作的时间总是很难熬，达利安端了一碗热腾腾的东西，具体是什么阿雅娜看不清。

已经是傍晚了， 窗外橘色的光线温和地射进来，照在阿雅娜所在的沙发上，房屋里除了厨房开了灯外都有些昏暗，米拉拿着小熊玩偶和萝卜做着戏，两个人的影子在照映下被拉长，达利安端着热汤，手带着手套，动作轻柔而缓地落座在沙发边上，他把汤放在椅子上，呼呼的吹着，手拿着调羹翻着汤，沙发旁边仍有空位——米拉和她的朋友们的影子于是落座。

外面没有风，屋内静静的。

一切真美好啊。

如果达利安能抽离出来，站在外围观赏这片温馨的话，他一定会这么说。

如果阿雅娜能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这一切环绕着她的关心与温暖，她一定会这么说。

如果待在角落观赏这一切的MH-2能开机并说话的话，它一定会这么说——作为一个见证者。

米拉很卖力，她肯定不会这么说。

在那之后，阿雅娜在意识似清似浊的情况下被喂了几口汤，就她而言，身体变得热热的，好像舒服了一点，可以让她再次入睡；米拉也累了，在某个时刻一溜烟跳上沙发休息，又在某个时刻睡着了；萝卜刚充的没多少的电，在一段时间的胡闹后耗尽了，它“蹒跚”地回到充电的地方，恢复了待机状态。

把热汤放在不会被动到的地方后，达利安躺在沙发上，他倒是不怎么疲倦，窗帘半遮半掩，外面的光偷溜着跑进来，照着达利安的脸，他透过光的范围看去，熠熠生辉的还有坐在轮椅上的MH-2，它半个身子都被照的反光。

他看着它。

……自己研制出它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慢悠悠地又想到这个点，此刻他却以不同以前的淡然态度想着。

因为……

因为——他似乎什么都不缺了。

在这段时间，自己似乎已经变得完整，不再需要通过不断诘问一个漂浮着的“目的”或是“意义”，来使自己继续努力下去。

不需要了……？

因为已经拥有了吧。

他看着MH-2，也希望MH-2看着他。

它如果能醒过来，它会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达利安目前不得而知。

当然，对他来说，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对吗？阿雅娜、米拉、萝卜、爱德华、莫尔索？

对吗？

伏尔珀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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