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之茧

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时，我发现自己被绑在手术台上。无影灯在头顶投下惨白的光，四周墙壁贴满镜子，无数个我被折射成破碎的镜像。右手腕传来刺痛，静脉里插着输液管，淡蓝色的液体正缓缓注入体内。

"你比预期早醒了三分钟。"熟悉的声音在镜阵外响起。

我转动唯一能活动的脖颈，看到西装革履的陈默从镜面迷宫中走来。他的影子在千万面镜子里延伸，每一步都踩碎无数个扭曲的倒影。

"这是哪里？"我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他停在手术台前，用手术刀挑起我的警徽："还记得三年前那个连环杀人案吗？那个凶手专挑警员下手，最后被击毙在城南化工厂。"

记忆突然刺痛神经。那个雨夜，我的子弹穿透凶手的眉心，他倒在盛满福尔马林的池子里，防毒面具下露出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那不是幻觉......"我盯着陈默手中的刀尖。

"当然不是。"他掀开白大褂，露出腰间密密麻麻的缝合线，"那天你杀死的，是我的第47号实验体。"刀尖挑开缝合线，暗红的肌肉组织下，某种金属装置正在发光。

我突然注意到他的瞳孔——左眼虹膜有细微的机械纹理，像精密仪器的齿轮。

"你们......都是克隆体？"

"克隆？"他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你以为这是低级的基因复制？"手术刀突然刺入我锁骨下方，我咬紧牙关没叫出声。刀尖挑出一块闪着蓝光的芯片，"这是量子纠缠定位器，我们共享同一个意识云。"

镜阵突然亮起蓝光，我看到无数画面在镜中流动：二十七个不同场景中的陈默，有的在主持会议，有的在街头漫步，甚至有个正在和我的妻子喝茶。

"三个月前你收走的U盘，"他抚摸着我胸前的伤口，"是故意让你发现的。我需要你见证'完美谋杀'的诞生，就像实验需要对照组。"

手术台突然倾斜，我透过脚下的镜面看到下层实验室：上百个圆柱形培养舱排列成矩阵，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赤身裸体的"我"。有的正在融化，有的长出多余肢体，最近的舱体里，那个袭击我的"我"正隔着玻璃露出诡异的笑。

"你才是第49号实验体。"陈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每次你以为在追捕我，实际上是在清除自己的失败品。"

培养舱里的液体开始沸腾，所有"我"同时睁开眼睛。束缚带自动解开，我跌落进下层实验室，赤脚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警报声骤然响起，红色警示灯将人影切割成碎片。

"还剩五分钟。"陈默的声音在广播里回响，"当量子纠缠达到峰值，会有三十六个你同时苏醒。猜猜看，最后能走出这间实验室的会是哪个版本？"

最近的培养舱轰然炸裂，黏液飞溅中，满脸血管凸起的"我"扑了过来。我抓起手术刀刺入他的咽喉，温热的血喷在脸上时，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原来当时死去的"凶手"，也是这样感受着我的体温渐渐冰冷。

更多舱体开始破裂，畸形的人体从黏液里爬出。我撞开安全门冲进走廊，却发现每扇门后都是镜面迷宫。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逼近，那些残缺的"我"用变形的声带嘶吼着支离破碎的词句：

"保...护...小雨......"

"杀...了...陈默......"

"逃...不出去......"

我在镜墙间狂奔，突然撞见举枪的小王。他惊恐地后退："林队？怎么会有两个你？"

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我看到身后站着三个不同形态的自己：一个半边脸融化，一个手指间连着蹼，还有个浑身长满眼球。他们同时举起畸形的手指向我，异口同声地说："他才是赝品。"

枪声响起时，我扑倒小王滚进旁边的档案室。子弹在镜面上炸开，飞溅的碎片划破脸颊。突然发现档案柜里塞满贴着"林远"标签的文件夹，最新一份的日期竟然是明天。

"这是今早刚送来的尸检报告。"小王颤抖着抽出文件，照片上是我躺在解剖台的模样，"死亡时间预计在今晚十点......"

话音未落，档案室的门被撞开。我们被逼到窗前，下方是二十层楼高的深渊。追击者们从阴影里显形，这次是七个相对完整的"我"，他们举起同样的警用配枪，动作整齐得像同一个人。

"永别了，过期的版本。"他们同时扣动扳机。

玻璃碎裂的瞬间，我抓住小王的手腕纵身跃出。下坠的狂风中，我看到上方窗口并排站着的七个自己，他们正在融合成一个完整的人形。陈默站在融合体身后，左眼的机械瞳孔闪烁着冰冷的蓝光。

地面急速逼近的刹那，下方某个楼层的窗户突然打开。一双有力的手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进温暖的黑暗。

"别出声。"熟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是妻子小雨的声音。

当眼睛适应黑暗后，我看到墙角蜷缩着十几个伤痕累累的"我"。他们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皮肤正在脱落，但每个人都用同样的眼神望着我——那是困兽濒死时的眼神。

"这里是第13号安全屋。"小雨撕开我的衣袖包扎伤口，我惊恐地发现她的瞳孔里也有机械纹理，"从你第一次杀死自己的克隆体开始，我们已经轮回了二十七次。"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这次一定要成功，林远。在量子钟归零前，你必须找到本体。"

窗外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探照灯刺破夜幕。无数个陈默站在对面楼顶，他们同时举起遥控器，蓝色电弧在楼宇间跳跃成网。城市在量子涟漪中开始扭曲，街道折叠成莫比乌斯环，时间像卡住的磁带般发出刺耳的杂音。

小雨把沾血的钥匙塞进我手里："去城南化工厂，那里藏着......"

子弹突然穿透她的太阳穴。我抱着逐渐冰冷的尸体抬头，看到窗外漂浮着的巨型量子计算机正在重组架构，它的外壳上印着醒目的LOGO——那是我警校毕业时设计的徽章图案。

"游戏该结束了。"数万个陈默的声音在夜空中共振，"让我们看看，这次你能坚持到第几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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