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第一章 好久不见

那日刚入了冬，天色阴霾，寒风凛冽，却未降片雪。孟竹山庄的铁门森然矗立，门旁凤凰木覆着一层薄霜，似是披了件冰冷的纱衣。门楣之上，“孟竹山庄”的匾额高悬，四个大字气势恢宏，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荣耀与威严。

正厅外的庭院里，人群鸦雀无声，皆身着素白丧服，面色凝重。人群前列，站着两男一女。左侧男子束发戴冠，面容虽称不上俊美绝伦，却透着一股清秀之气，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哀愁。

他身旁的男子年约二十八九，面庞犹如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器宇轩昂。此时，他双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可嘴角那一抹不合时宜的微笑，却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女子正值花信年华，肌肤胜雪，仿若冰雕玉琢。她神情清冷，宛如寒夜中的孤星，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使她在人群中宛如鹤立鸡群，即便身处哀伤的氛围之中，也难掩其独特的魅力。

庭院中央，一男子被缚于十字木桩之上，双手被粗绳紧紧捆绑，掌心凝结着一片暗红色的血痂，几枚锈迹斑斑的铁钉深深嵌入肉中，触目惊心。他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颊两侧，身上的单衣褴褛不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然而，他却微微扬起下巴，不经意间露出一张俊秀却满是伤痕的脸庞，那双眼眸中，透着一丝倔强与不屈。

正厅之内，已被布置成了肃穆的灵堂。中央摆放着一具楠木寿棺，散发着淡淡的木香。棺前，一男一女领着一个孩童跪地守灵。男子正值而立之年，身着孝服，身姿挺拔，剑眉下的双眸深邃而有神，此刻却满是悲痛与疲惫。女子眉如柳叶，眸若杏子，鬓发间簪着两朵洁白的菊花，一头青丝挽成整齐的发髻。她身着素白孝服，身形微微颤抖，哭得双眼红肿，恰似雨中梨花，我见犹怜。那黄口小儿懵懂无知，只是学着女子的模样机械地跪着，眼中满是迷茫与恐惧，不敢言语。

葬礼仪式完毕，男子缓缓起身，与幼童一同将身旁的女子搀扶而起，而后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庭院走去。

众人的目光如炬，齐刷刷地投射而来。男子停下脚步，缓缓环顾四周，当目光触及十字木桩上的那道身影时，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无悲无喜，让人难以揣测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正视前方，声音低沉而有力地喝道：

“先师猝然离世，众弟子齐聚于此，共悼先师英灵。不想那忤逆之徒柳明辉，竟敢盗取圣物火行玉，致使其流落他方，至今寻觅无果。此等恶行，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今日，昔日弟子穆懿，身为木行玉传人，现承影派掌门亲证；昔日弟子凌兆坤，金行玉传人，现冥教教主亲证；昔日弟子蓝若曦，水行玉传人，现月华宫宫主亲证；余众弟子共同见证，门婿孟天昊，土行玉传人，现任孟竹山庄庄主，在此宣判，以三日为限，待日月光华洒落其身，洗净柳明晖之罪孽。三日之后，处以蝶刑，以慰先师在天之灵。”

“杀！杀！杀！”

狂风呼啸而起，众人的怒吼声如汹涌的波涛，随风激荡，响彻云霄，最终渐渐与天地融为一体。庭院之中，唯留下那十字木桩前孤独而坚毅的身影，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在嘲笑这命运的不公，又似是在坦然接受即将到来的审判。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二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昔日的繁华与哀伤，皆在岁月的长河中渐渐淡去，只留下一抹模糊的痕迹。

如今正值仲春时节，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月华宫的玉石匾额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剔透，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踏入宫门，沿着一条蜿蜒的石子路前行，路的两旁用洁白的大理石砌成了长长的石凳，每隔五米便有一根石柱矗立，石柱上端由长柱相连，构成了一个个简易而雅致的框架。石凳后方，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槐树，繁茂的枝叶在长柱上方交织缠绕，形成一片天然的绿荫。紫藤顺着树干蜿蜒而上，藤蔓纤细而坚韧，相互缠绕，与槐树相依相偎，宛如一对对热恋中的情侣。

微风拂过，传来阵阵悠扬的乐声。顺着乐声的方向前行，只见漫天的紫藤花如瀑布般自然垂下，层层叠叠，形成了一道道如梦如幻的紫色珠帘。香风袅袅，似是在指引着前行的方向。穿过这片紫藤花海，眼前豁然开朗。环顾四周，竟有四个一模一样的入口，中央是一方清澈见底的池塘，池塘中，子午莲静静地沉睡在碧绿的莲叶之下，尚未绽放出它那娇艳的花朵。

两名女子临池而坐，一人正值豆蔻年华，面容娇俏可爱。她头戴一支精致的茉莉花簪，身着一件鹅黄色暗花褶缎裙，宛如春日里盛开的迎春花。怀中抱着一把月琴，纤细的玉指在琴弦上轻盈地舞动着，弹奏出袅袅余音，如泣如诉。此女便是蓝雪苒，月华宫三宫主。

将目光移向她身旁的女子，只见她身着一袭淡蓝色芊纱裙，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若仙子下凡。她的面容精致绝伦，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气若幽兰。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恰到好处的美丽让人不禁为之倾倒。她便是蓝阡，月华宫宫主。

虞然，一点黑影如闪电般从花间穿过，所经之处，几点花瓣悠悠飘落。黑影直奔蓝衣女子身后而去，目标正是她的右肩。蓝阡似有所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上身轻轻一侧，那黑影擦着她的肩膀飞过，“扑通”一声落入池塘之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琴声戛然而止，蓝雪苒急忙起身回头查看，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不禁满脸错愕地望着蓝阡：“姐姐……”

话未说完，入口处的紫藤花剧烈地晃动起来，从正前方入口的上端猛地窜出一道绿影。那绿影身形灵动，速度极快，所到之处，紫藤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恰似一场缤纷的花雨。然而，她的身姿却比这落花还要轻盈，仿若一片随风飘舞的绿叶。

蓝阡见状，缓缓起身，那绿影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手中接连掷出两枚石子，如流星般朝着蓝阡和蓝雪苒飞去。姐妹二人反应迅速，身形轻巧地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眨眼间，绿影已飘至池塘对面。她从腰间抽出一条赤红色软鞭，手腕轻轻一抖，软鞭如灵动的蛇一般在水面上划过，激起无数水花，如银色的箭雨般朝着蓝阡迎面射去。

蓝阡不慌不忙，抱起绿绮琴，足尖轻点地面，如飞燕般越过琴架，来到池塘边。她将内力汇聚于玉指，猛地一摧，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琴鸣响起，那近在咫尺的水花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静止在空中，而后化作更加细碎的珠花，纷纷扬扬地原地落下，形成了一道晶莹剔透的水帘。

绿影见状，娇喝一声，冲破水帘，朝着蓝阡的左肩拍出一掌。蓝阡柳腰轻摆，下腰后撤，巧妙地避开了这凌厉的一掌。绿影落地，两人再次交起手来。

蓝雪苒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并无插手之意。只见绿影攻势凌厉，招招紧逼，目标直指蓝阡手中的绿绮琴。蓝阡左躲右闪，巧妙地化解着绿影的攻击。一个转身之间，绿绮琴横立于两人中间。蓝阡左手按住琴头，顺势跃起，右脚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呼呼风声朝着绿影踢去。绿影双手齐出，稳稳地接下了这一脚。蓝阡脚下一扫，琴与她的身体一同跃起，同时双掌发力一推，绿绮琴稳稳地落在了琴架上。

蓝阡落地之后，绿影再次发起猛烈的进攻，蓝阡步步后退，身上的罗裙随风飘舞。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最终，两人同时将内力汇聚于右掌，掌心相对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爆发开来，两人双双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绿影收掌之后，轻笑一声：“多日不见，不想蓝宫主还是如此谨慎。”

蓝阡微微喘息，神色依旧淡然：“若非如此，这般见面岂不是太过无趣？”

说罢，两人收起架势。蓝阡微笑着看向绿影，那神情宛如天人下凡：“好久不见了，筱如。”

此时，池塘水面平静如镜，偶尔被几片飘落的花瓣打破这份宁静。绿绮琴和月琴已被侍女悄然撤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精致的红木小桌。三人围桌而坐，桌上摆放着两碟紫萝糕和三杯刚刚沏好的香片茶，热气腾腾，茶香四溢。

侍女退下之后，蓝雪苒迫不及待地凑到绿衣女子身旁：“筱如姐，你今日怎么突然来到月华宫了？”

“怎么？不欢迎我吗？”孟筱如悠悠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眉眼间与那位头簪白菊的女子有几分相似。她正值破瓜之年，一头青丝如瀑布般自然垂下，发间仅用一条淡绿色的丝带轻轻固定住少许秀发，柳眉如烟，双眸清澈明亮。她身着一袭水绿色岚媛百褶裙，裙上绣着绿叶醉桃的图案，清新淡雅。她便是孟筱如，孟竹山庄庄主爱女。

“雪苒不是这个意思。今日是义父寿辰，一会儿我和雪苒便要去山庄贺寿，你怎么这会儿跑到月华宫来了？可是山庄出了什么事？”蓝阡轻声问道。

孟筱如微微嘟起小嘴，闷闷道：“山庄的事自有我哥和应师兄照料，我在那儿实在无聊，便想着找你们陪我去集市挑选贺礼，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山庄。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言罢，孟筱如起身将三人的茶盏轻轻放下，也不等蓝阡和蓝雪苒答话，便拉起二人的手，快步朝宫外走去。

身后，紫藤的倩影落入碧潭，仿佛施了粉黛，着了紫裳，可拟那晨霞映景，彩凤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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