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弓着身子,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领着沈芷衣往住处去。一路穿过蜿蜒曲折的游廊,绕过几处假山池沼,景致虽美,沈芷衣却无心欣赏,满心都是对未来的忐忑
这边的刘公公刚安置妥当,正准备喘口气,就见御花园小径上匆匆走来几个宫女,领头的正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玉婵。
“哟,刘公公,可算找到您了!”玉婵满脸堆笑,声音又尖又细,“皇后娘娘听说新来了贵客,心里挂念得很,特意差奴婢来问问情况。”
刘公公心里一紧,脸上却依旧挂着讨好的笑,“玉婵姑娘,您这可折煞老奴了。和亲来的姑娘,这不刚安排住下。皇后娘娘日理万机,还惦记着这些事,真是菩萨心肠。”
玉婵掩嘴轻笑,“刘公公,您就别跟我客气啦。快说说,那位和亲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可漂亮?”
刘公公暗道不妙,这是打探来了,看来皇后的消息灵通着呢,“这沈姑娘啊,模样那是没话说,生得眉如远黛,目若秋水,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江南女子的温婉。性格嘛,看着也挺和善,一路上都客客气气的。”
玉婵挑了挑眉,追问,“就这些?公公可别藏着掖着,皇后娘娘还等着我回话呢。”
刘公公无奈地叹了口气,“姑娘,老奴可没藏着掖着。这沈姑娘刚入宫,我也没和她相处多久,就知道这么多。不过,瞧她的举止,应该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玉婵侧身看了看周围,向前靠近两步,压低声音问到“刘公公,这皇上可说把她许配给哪个皇子了”
刘公公神色一紧,下意识地也往四周扫了一圈,确定无人靠近后,才凑到玉婵耳边,同样低声说道:“玉婵姑娘,不是公公我卖关子,这谈话时,我可在殿外候着呢,皇上的心思也不是咱能猜测的,您说不是?”
玉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从袖口掏出一个荷包,放在刘公公掌心,借着整理袖口的由头拍了拍刘公公的小臂“还望,刘公公多注意些,这报酬可少不了您的”
刘公公忙不迭的应下“哎哎哎,姑娘所言极是,老奴谨记在心”
玉蝉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匆匆离开。刘公公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默默祈祷,这场因和亲引发的宫廷风云,可千万别牵连到自己这个小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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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泽宫 北凉太子何瑾玹居所
小径上,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女子正匆忙赶来,裙摆随着她的脚步飘动,如春日里飞舞的蝴蝶。她发丝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显然是奔跑而至。
“瑾玹哥”何瑾玹闻声抬头,是许念涵,当今皇后的侄女,青檀郡主,也是自己的心上人
“怎么了,慌不择路的,慢些跑,小心摔着”何瑾玹用帕子轻擦着身前女子的额头
“是和亲公主到了,姑母派人从刘公公那打探了一番,没什么结果,姑母说,很有可能是何不言娶她”
“何不言?不可能”何瑾玹几乎不假思索的否定,“二十年了,父皇从没正眼瞧过他,他一个冷宫妃子诞下的庶子,没死在他那四处漏风的屋子就不错了,若…若真是他娶了那和亲的公主,就是父皇有意培养他”
“瑾玹哥”许念涵握住了他的手,“无事,就算他何不言能翻出花来,我何瑾玹到最后一定是北凉的王,他,不可能”
何瑾玹自傲的有些偏激,带着额娘对他的赞许和念涵的崇拜,他,势必要拿下皇权
暮色如墨,悄然浸透了北凉王府的每一处角落。雕花窗棂外,一轮冷月高悬,将清冷的银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沈芷衣迈进厢房,身形略显踉跄,今日学习北凉王府婚礼的繁杂礼节,已让她精疲力竭,不由得扑向了床,也无暇顾及身上的衣物,和有些凌乱的发簪
“公主?”倾云试探性的开口问到,门外的身影为烛火映照出动作,敲门的手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听见了回答“进”
“公主,喝碗参茶再歇歇,我给你点点儿安神香”
“苦了你倾云,这北凉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下马威,好累”
倾云眼眶泛红,连忙上前蹲下,轻轻为沈芷衣捏着酸痛的小腿,“公主,您别这么说,是倾云没照顾好您。这北凉规矩繁琐,看您从南庆来更加苛待,虽说您从小礼节周全,不曾出过半点差错,也经不起这番折腾啊”
沈芷衣握住倾云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心疼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等大婚过后,一切安定下来,我再好好调养身子便是”
她轻轻拍了拍倾云的手背,目光望向窗外,似是透过那一方窗棂,看到了遥远的家乡
——
景平十二年 九月末 沈芷衣何不言大婚
宫灯撒落满院,红绸轻挂枝头
宫女们在忙碌,皇宫似是美好喜庆,可这场新婚的男主人公才刚刚褪去素白轻棉内衫
“王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何不言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清茶
“这么多年,等到大婚才等来一个王爷职位”
“父皇早就想除掉我了,这和亲看似是培养我上位,可若是以南庆为由,引起战乱,云昭公主和我可就是一同丧命,”何不言垂眸思索“她既已嫁给我,无论是否自愿,我都应当护她周全”
“王府那边怎么样”
“回王爷,一切正在筹备中, 您也该换衣迎亲了”
——
瑞泽宫
“ 姑父竟然给他王位?”
“就算给他如何,太子才是王”
“瑾玹哥,我当然知道你会是以后的王,可他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何得王位,根本就不配”
“不如,我们把那新娘处理了如何”
“她可是来和亲的公主”许念涵听何瑾玹这么说,心里不免有些发慌
“ 和亲公主,只不过是一个幌子,想杀便杀了”
“你做太子真是北凉最大的灾祸”
“公主安好”见七公主来了,侍女默默行礼,这二人之间的谈话太过直白,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波及到她们这些身份普通的人来,七公主一来,心里便踏实的多。
“你凭什么这么说瑾玹哥哥”
“ 我和我哥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何星纪目光不善的看向许念涵
“星纪,别太过分”
何瑾玹将许念涵护在身后,生怕何星纪搞出什么大动作
何星纪不禁感到可笑
“我对你和你的许妹妹毫无兴趣,但我劝你别在五哥的婚礼上闹,云昭公主是来和亲的,无论南庆的地位如何,她的位置现在还是比你高的,南庆可最是护短,在大婚之日,新娘子死了,要是拼个两败俱伤,北凉何来大一统?”
“ 我做事还用不到你管”
“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那些个肮脏的事情,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何星纪提起丹碧纱纹大袖衣,向前轻走两步,俯身在何瑾玹的耳边
“ 这自古以来,女皇可不是先例”
虽说是轻声,但是众人都听的一清二楚。何瑾玹眉头紧锁,想从何星纪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谁料,何星纪不痛不痒的拍了拍何瑾玹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肩头,“大哥,有灰”没人知道是否脏渍,这话在何瑾玹心中压了一块千金石,看着何星纪远离的身影,不安的转了转食指上的扳指
出了寝宫
绿绮不解的问道
“公主明明没有夺位之打算,为何要如此刺激太子殿下”
“我有没有打算,你是如何知道的?”何星纪眉头轻挑,似有些好笑的问道
绿绮瞪大了眼睛,俯身要跪
“奴婢该…”
何星纪连忙托住
“逗你呢,他只是地位高,脑子里不见的是什么好东西,他若不行,我便另寻他人做王,我北凉大好山河可不能让他毁了”
“依我看,还是闯荡江湖最是称心如意。”
“嘘”
绿绮连忙打断,滴溜个大眼睛来回转“公主这话不许再说了,贵妃听了会不高兴的”
“你究竟是我的侍女还是额娘的啊”
何星纪不满的踢了踢下摆,带着性子向前走去
绿绮一脸委屈,小跑着跟上何星纪,急切地解释:“公主,您可别误会,我自然是一心向着您的。只是贵妃娘娘对您关怀备至,这话若传了出去,她得多伤心呐。”
何星纪脚步不停,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她关心我,就该让我随心所欲地生活,而不是把我困在这深宫里,谋划着那些无趣的婚约。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御花园。满园的木槿开得正艳,五彩斑斓,可何星纪却视而不见。她伸手随意折下一朵,放在鼻尖轻嗅,随即又随手一抛,花瓣随风飘散。“绿绮,你说这宫里的规矩,哪一条是真正为我着想的?每天学那些繁文缛节,见人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个动作。”何星纪停下脚步,目光中满是向往,“你再瞧瞧这御花园,看似繁花似锦,实则不过是个华丽的牢笼,把我困得死死的。”
绿绮听着何星纪的话,心中满是担忧。她偷偷看了看四周,见无人经过,才小声说道:“公主,您的心思绿绮都懂,可咱们身在这宫廷之中,有些事实在是身不由己啊。”何星纪回过头,盯着绿绮的眼睛,认真地说:“绿绮,你信我,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机会离开这里,去江湖闯荡,过我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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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忙完的“新娘”坐在新府的榻上,揉了揉发红的手腕,眼眶有些红
回想刚刚敬茶,皇后故意的泼洒,旁人的冷观,少女委屈的吸了吸鼻子
刚要抬手拂去眼中的泪,门响了
沈芷衣不知所措的往旁边挪了挪,红色的盖头上映出了男人俊俏的影子
看着榻上的娇弱娘子,何不言知道她心中的委屈,奈何自己不受宠,不能为她撑腰
盖头落地,少女熠熠的眸子全是自己,何不言有些心软
抬手将女子的手包在掌心
“你…”
沈芷衣不习惯陌生男子的触摸,向后缩了缩手
看着“娘子”的动作,何不言低头笑了,这娘子还真像受惊的小奶猫,何不言拿出袖口藏的烫伤膏轻柔的涂着女子红肿的皮肤,“抱歉,有些逾矩”
“ 别害怕,你不愿,我不会碰你,我不受宠,让你在大殿上受了不少委屈,你若信我,我定会护你周全”
何不言看着沈芷衣的眼睛,眼中似有万千流水的温柔
看着女子发懵的脸,何不言正了正神色
“我叫何不言 是你的夫君”
二人对视,蜡火轻曳,红绸满屋
“今世的缘分,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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