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寂静海啸 1

九月的蝉鸣黏在热浪里，林雾蹲在梧桐树荫下数蚂蚁。

劣质助听器发出细微电流声，她伸手调整耳蜗外机的角度，奶白色贝壳造型在耳后闪着微光。

"哟，小聋子还知道躲太阳呢？"三个男生围成的阴影突然笼罩下来。为首的红发男生用球鞋碾碎蚂蚁队列，鞋尖溅起的尘土落在林雾裙摆。

林雾拿起素描本站起身，浅灰色瞳孔扫过对方的脸。

她皱了皱眉，一脸平静的看着他:“张承。”

张承咧开嘴笑:“欢迎转来一中啊，小聋子。”

教导主任说过转学生要低调，可当张承伸手去扯她助听器时，身体比思维更快做出了反应——她抓起书包抡出漂亮的弧线，金属搭扣精准砸中对方手腕。

"操！"张承捂着发红的手腕后退，助听器随着书包甩动的惯性飞向空中。

林雾瞳孔骤缩，追着那抹银色轨迹冲进教学楼。

风灌进裙摆像振翅的白鸽，耳畔的寂静突然变得具象化。

助听器撞在消防栓上弹向天台铁门，林雾扑过去时铁门恰好被推开，金属器件顺着缝隙滚进天台。

"这是新型碰瓷？"戏谑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林雾抬头看见逆光的身影，黑色耳钉在碎发间若隐若现。少年单手撑着铁门，破洞牛仔裤上挂着银色链条，另一只手正捏着她的助听器。

林雾伸手去抢，对方却突然抬高胳膊。她踉跄着撞进薄荷味的气息里，额头抵到对方锁骨时听到胸腔震颤的笑声："这么着急投怀送抱？"

突然响起的吉他扫弦声让林雾浑身紧绷。

天台另一侧支着遮阳伞，鼓手对着她吹口哨，贝斯手拨弄琴弦发出怪叫。捏着她助听器的男生转身走向麦克风架，链条碰撞声混着沙哑的嗓音砸进热浪："继续排练。"

林雾摸出备用助听器戴上，电流杂音里漏进断续的旋律。

她躲在消防栓后翻开素描本，铅笔尖不自觉描摹主唱脖颈绷紧的线条。少年突然转身对着她的方向嘶吼，汗珠顺着喉结滚进衣领，林雾的笔尖在纸面重重顿住。

她读懂了那句歌词。

"燃烧的知更鸟找不到荆棘——"

这是她三天前写在素描本扉页的诗。

鼓点骤然激烈，主唱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蓝鸟纹身。

林雾的助听器突然发出尖锐鸣叫，她慌忙去调频段，抬头时正撞进少年泛红的眼眶。暴烈的歌声与寂静世界形成奇妙共振，她看见他嘴唇翕动说出的不是歌词，而是......

"别哭。"

铁门突然被拍响，教导主任的怒吼穿透门板："江燃！又是你带人逃课！"

林雾被鼓手拽着躲进设备间时，主唱顺手把助听器塞回她掌心。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蓝丝带缠着的琴弦轻轻擦过她手腕。

"转学生？"江燃挡住门缝漏进的光，指尖突然抚过她耳后。

林雾条件反射要后退，却发现他只是在调整助听器角度。

"这个频段接收人声更好。"他低头时碎发扫过她鼻尖，"刚才那拳很漂亮，下次记得踢胫骨更疼。"

天台门被撞开的瞬间，江燃将她推进杂物堆。

教导主任的骂声和乐队成员的哄笑中，林雾从帆布包缝隙看见少年被揪住的衣领，以及他背在身后冲她比划的剪刀手。

暮色染红教学楼时，林雾在公告栏前停住脚步。

校园歌手大赛海报上，江燃的照片被人用红笔打了叉。她撕下那张海报夹进素描本，转身时撞见张承阴鸷的眼神。

"原来小聋子喜欢坏学生啊。"红发男生指尖转着美工刀，"猜猜江燃能护你到几时？"

刀尖划过海报上江燃的笑脸，林雾突然抬脚狠踩对方脚尖，在惨叫声中抓起书包就跑。

风掀起她藏在裙摆下的创可贴，卡通乌云图案在暮色里若隐若现。

跑过音乐教室时，她听见窗缝漏出的吉他声。

江燃靠在窗边弹唱未完成的旋律，夕阳给他侧脸镀上金边，林雾突然想起素描本上燃烧的飞鸟涂鸦。

助听器传来稳定的电流声，这次她终于听清完整的歌词："寂静海啸吞没时钟，我们在锈蚀的春天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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