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走廊染成蜜糖色时,林雾的帆布鞋在三年二班门口迟疑了三次。
教室里飘出橘子汽水的甜香,混着少年人特有的汗味,像某种潮湿的青春印记。
"同学,借过。"身后突然传来懒散的声调。林雾侧身时,江燃的吉他琴箱擦过她耳畔,黑色耳钉折射的光斑在她视网膜上烙下一道残影。
教室里瞬间安静。四十道目光织成无形的网,将林雾钉在讲台边缘。她看见前排女生转动的美工刀突然停顿,后排男生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画面卡在"Game Over"。
"转学生?"扎着双马尾的女生蹦到跟前,薄荷味指甲油在空气里划出荧光绿的弧线,"我是文艺委员苏晴,要不要加入手语社?"她突然贴近林雾的右耳,"社长是江燃学长哦。"
林雾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讲台。助听器里传来断续的电流声,她努力辨认着苏晴夸张的唇形:"每周三下午......天台......"
"社长亲自招新?"江燃的声音从教室后排传来。他倚着窗台拆吉他背带,腕骨上的银链随动作叮当作响,"活动室比某些人的狗窝清净。"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扫过林雾耳后奶白色的助听器。
苏晴噗嗤笑出声:"林同学别怕,江社长就爱吓唬新社员。"
她突然抓起林雾的手,"来,教你基础手语——"指尖划过掌心时,林雾触电般缩回手,素描本啪地掉在地上。
泛黄的纸页在过堂风里翻飞,露出燃烧的飞鸟涂鸦。江燃弯腰捡画的瞬间,林雾看见他后颈处医用胶布的边角,在黑色发茬下白得刺眼。
"画得不错。"江燃用琴谱压住乱飞的纸页,"周三下午四点,带你去听真正的海啸。"
他指尖敲了敲素描本上的浪潮纹样,金属指环与桌面碰撞出细小震颤。
预备铃撕裂凝固的空气。林雾逃也似的奔向最后一排座位,帆布书包撞得桌椅乒乓作响。前座男生转身时带倒水杯,褐色液体漫过她来不及收起的药瓶。
"奥卡西平?"染着红发的男生捏起湿漉漉的药瓶,"癫痫药?"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哟林雾你是个精神病?"
教室里炸开窸窣的议论。林雾的耳蜗外机发出尖锐蜂鸣,她伸手去抢药瓶,却被对方高举过头顶。
夕阳透过玻璃瓶折射出扭曲的光斑,像极了手术室无影灯投下的阴影。
"张承!"苏晴拍案而起,"把药还给人家!"
"急什么?"张承晃了晃药瓶,"林雾你还没回答我......"话音未落,吉他琴箱擦着他耳畔砸在课桌上,琴弦震动的余韵在教室里久久回荡。
江燃单手撑在张承课桌上,黑色衬衫下摆扫过药瓶:"校规第七条,欺凌同学扣德育分二十分。"
他抽走药瓶时银链缠上张承的手腕,"顺便说,这是神经性耳痛处方药。"
林雾盯着他衬衫第三颗纽扣,那里沾着星点蓝色颜料。记忆突然闪回七岁那年,戴着蓝蝴蝶胸针的女医生俯身检查她的耳蜗模型,白大褂领口别着同样的天青色纽扣。
"江社长管得真宽。"张承甩开银链,课桌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听说你妈当年......"
"闭嘴!"苏晴的保温杯砸在张承脚边。热水溅上林雾的小腿,她却感觉不到疼——江燃的手正死死扣住张承的咽喉,指节泛着病态的苍白。
"再提一次,"江燃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就让你再也发不出声。"
正式上课铃恰在此时响起。江燃松开手,将药瓶轻轻放在林雾课桌上。
他的袖口卷到手肘,林雾看见小臂内侧密集的针孔,像一串褪色的星辰。
"明天下午四点。"江燃将琴谱塞进她手心,转身时带起一阵薄荷混着消毒水的气味。
这节课是自习,老师只把林雾领到众人面前介绍了一下便让她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一林雾来报道时只把东西放在位子上,并没有自我介绍。
下课铃响起,一中没有晚自习,众人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令林雾意外的是,苏晴在人走的都差不多了时走到她身边来。
“那个……新同学,你和张承……?”
林雾垂下眼睫:“之前路过帮了一个被他欺负的女孩。”
苏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她两句便离开了教室。
林雾依旧坐在凳子上。
林雾展开泛黄的乐谱,背面是褪色的手术同意书复印件。患者签名栏里,父亲的字迹旁有个蓝墨水画的蝴蝶——和她童年日记本里的涂鸦一模一样。
暮色漫进教室时,林雾摸到琴谱夹层里的硬物。
金属徽章刻着仁和医院的标志,背面镌刻着细小数字:2009.03.17。那是她接受人工耳蜗植入手术的日子。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忽明忽暗,林雾听见压抑的咳嗽声。她循着声源走去,看见江燃蜷缩在楼梯间角落,指尖攥着注射器。
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见他脖颈处蜿蜒的蓝鸟纹身,羽翼末端隐入衣领下的医用胶布。
"别看。"江燃哑着嗓子扯高衣领,注射器滚落台阶发出清脆声响。林雾蹲下身,素描本上的字迹被月光漂得发白:"你需要帮助。"
江燃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烫得惊人:"当年手术室,你看见了对吧?"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后的助听器,"我妈拿着手术刀的手在抖......"
记忆如涨潮般汹涌。七岁的林雾躺在手术台上,看见无影灯在女医生额角投下细密的汗珠。本该精准落下的手术刀突然偏移,金属碰撞声与监护仪警报响成一片。
"她不是意外坠楼。"江燃的喉结在月光下滚动,"是医疗事故,是自我惩罚。"他扯开衬衫,心口处纹着同样的蓝鸟,利爪刺穿红十字标志,"这具身体里流着罪人的血。"
林雾的指尖触到他锁骨处的疤痕,那是长期注射留下的痕迹。
江燃突然剧烈颤抖,针孔密布的手臂浮现青紫脉络。林雾慌乱中摸出药瓶,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奥卡西平救不了我们。"江燃的瞳孔在暗处泛着奇异的光,"但音乐可以。"他拾起滚落的吉他拨片,在墙上划出尖锐的颤音,"周三下午,我等你来听海啸。"
林雾望着他消失在消防通道的背影,耳后的助听器突然接收到遥远的潮声。
她翻开琴谱最后一页,褪色的血渍在五线谱上晕染成知更鸟的形状。
夜色渐深时,林雾在日记本上画下第七十六只蓝鸟。
窗外的樱花树沙沙作响,她听见风里传来断续的旋律,像极了手术台上破碎的安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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