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寂静海啸 3

林雾盯着教室墙上的挂钟，秒针划过"4"的位置时，耳后的助听器突然发出嗡鸣。

这是她设置的震动提醒——距离手语社活动还有五分钟。

"林同学，"班主任王老师敲了敲她的课桌，"转学生第一周可以不参加社团活动。"

"我想试试。"林雾在便签本上写。

下课铃响起时，林雾正在收拾书包。前排扎着双马尾的女生突然转过身，露出灿烂的笑容："林同学，我是苏晴，手语社的副社长！"

她比划着简单的手势，"江社长让我带你去活动室。"

林雾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

苏晴瞪大眼睛："哇，你吃糖吗？"

"止痛药。"林雾在素描本上写，"当糖吃。"

苏晴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那个......吃太多不好吧？"

她指了指药瓶上的标签，"一天不能超过两粒的。"

林雾将药片丢进嘴里，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耳后的助听器突然发出嗡鸣，她调整了下频段，电流声中混着苏晴的叹息："走吧，活动室在顶楼。"

穿过连廊时，林雾感觉右耳的听力在逐渐减弱。

她摸了摸耳后的助听器，发现指示灯在不停闪烁——这是电量不足的警告，但明明早上才换过新电池。

活动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吉他声。苏晴推开门，朝里面喊道："江社长，新社员带到啦！"

江燃正蹲在地上整理乐谱，闻言抬起头："辛苦了。"他的目光扫过林雾耳后闪烁的助听器，"草莓牛奶在冰箱里，自己拿。"

苏晴蹦蹦跳跳地去开冰箱："林同学，你要常温的还是冰的？江社长特意准备了好几种！"

林雾在素描本上写："我不喝凉的。"

"难怪你爸说你像只小刺猬。"江燃突然开口，从保温箱里拿出温热的牛奶，"给，特意加热的。"

苏晴瞪大眼睛："江社长，你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她凑近林雾耳边，"社长平时可高冷了，今天居然......"

"苏晴，"江燃打断她的话，"去把上周的手语教材拿来。"

等苏晴不情不愿地离开，江燃将琴谱摊开在地毯上："手语社现在只剩五个人了。"他指了指墙上的退社申请，"教务处说我们活动太吵。"

林雾注意到每张退社申请都盖着教务处红章，批注栏清一色写着"不宜聚集"。

她刚要细看，右耳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她下意识去摸药瓶，却被江燃按住手："不能再吃了。"

他在素描本上快速写道："奥卡西平会加重听力损伤。"

林雾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想起最近越来越频繁的耳鸣，想起助听器莫名其妙的电量消耗，想起父亲书房里成箱的医疗档案。

"是遗传病？"她在素描本上写。

江燃突然将琴谱翻到最后一页，泛黄的纸面上画着心电图般的纹路："家族性震颤症。"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所以我妈才会......"

活动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苏晴抱着教材闯进来："江社长！教务处查岗！"

江燃迅速将林雾推进储物间："别出声。"他反手关上门时，林雾听见教务处主任的质问："江燃，你又在活动室藏什么？"

"没什么，整理旧乐谱。"江燃的声音带着笑意，"要检查吗？"

储物间里堆着几个纸箱，林雾不小心碰倒其中一个。药瓶滚落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格外清晰，她摸到标签上熟悉的"奥卡西平"字样。

"这是什么？"教务处主任的声音突然逼近。

林雾屏住呼吸，听见江燃若无其事地说："维生素，高三生熬夜必备。"

脚步声渐渐远去，林雾刚要松口气，右耳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

她摸到耳后的助听器，发现指示灯已经完全熄灭。在绝对的寂静中，她看见储物间角落的纸箱里露出半张照片。七岁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无影灯照亮女医生胸前的蓝蝴蝶胸针——和江燃锁骨纹身如出一辙。

活动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江燃的声音传来："出来吧。"

林雾抱着照片走出储物间，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江燃站在逆光里，腕间的蓝丝带随风飘动："想问什么？"

"你早就认识我？"她在素描本上写。

江燃从琴箱夹层抽出一叠泛黄的信纸："我妈的日记。"

他展开其中一页，"2009年3月17日，今天给小雾做了最后一次复健，她终于能听见风声了。"

林雾感觉右耳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遥远的潮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复健室里温柔的手语，窗台上摆着的草莓牛奶，还有女医生临走前系在她手腕上的蓝丝带。

"她不是意外坠楼。"江燃的声音混着药效带来的颤音，"是医疗事故，是自我惩罚。"

夕阳突然被乌云吞噬，活动室陷入昏暗中。林雾摸到他腕间冰凉的蓝丝带，那是七年前复健室里最后的纪念。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她终于看清无影灯熄灭后，女医生颤抖着给她系上蝴蝶结的泪眼。

"周三社团活动是幌子，"江燃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只是想......"他的手指在虚空划出电波图，"让你听见真实的声音。"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林雾的助听器接收到遥远的潮声。她翻开琴谱最后一页，褪色的血渍在五线谱上晕染成知更鸟的形状。

江燃将温热的草莓牛奶塞进她手里："明天体检别戴助听器。"他转身时衬衫扬起一角，后腰处隐约露出医用胶布的痕迹，"他们在扫描脑神经。"

林雾望着他消失在雨中的背影，耳后的助听器突然恢复功能。电流声中，她听见了他从未示人的心跳声。

那是在母亲坠楼现场录下的，持续了七年的，震耳欲聋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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