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门。
“来来来,师兄弟们,我们——”说话人打了一个饱嗝,“继续喝!”
他爬向一旁小桌,腰间玉佩坠落下去,伸手去取酒壶来。
只有极少数清醒的弟子要么扶他们去偏殿休憩,要么留在此处劝酒。
“师兄,莫要再喝了。”
“哼,不喝酒,难道让你师兄我在此老死?”
“我们八十年拼命修炼,灵气又少得可怜,终是让我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师弟,你不要再坚持那点道心了。”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疯的。”
“可是师兄,你们现如今的状态,不就已经是……”那师弟未曾说完话,被他唤作师兄的人又立马打断他的话,“师弟啊,你到底想要如何?”
“我只是……”
“怎么,你担心长老发现?蠢货,你不想想我们这幅鬼样子多久了?四位长老有哪位现身了?内门弟子寥寥无几,他们本就自身难保,冷漠至极,八十年未曾出山,怎会关心我们外门的死活?”
刚刚被唤作师兄的那人本姓林,名常青,字子松。
说来算是裴上宜母族的旁支后人,历时八十年,这些亲戚之间,早就断了联系。
劝他酒的人是位名叫李舒温的少年,前日刚满十八。
李舒温来此地不满一年,身上仍带着些激情活气,为人老实本分,平日里该修炼修炼,他不会吃酒,但会常劝师兄弟们好好修炼。
可惜,他的那些师兄们,用年龄狠狠压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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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渊不由分说地走到裴上宜跟前,面上摆出笑盈盈的神情。
阿丑走在玄渊身后,暗暗朝他淬了一口。
道路越往向去,那酒水味便愈发浓郁。
他们一行三人跨过杂草丛,来到门前。
虽说来此有些波折,可裴上宜仍旧成功抵达此处。
再往前去,三清宫在视野之中被无限放大,他们清晰地看到了三个宫门,分别位于左、中、右的位置。
以中间宫门为主,两侧小门对称分布。
门上散发暗红色泽,经年风霜在上面留下了许多岁月痕迹。
昔年王霖于此处建造三清宫观,奉祀三清,大宣其道,当时可谓兴盛至极。
只是后来,道观遭逢不幸,兵燹迭至,倾圮无有。
而后王祜等人于此复建道教宫观,并将规模扩大。
道教分南派、北派两大派。
南派是天师道正一符箓派,北派是全真道丹鼎派。
在不断发展演进之中,此处又按照八卦法式、阴阳五行划分坤、艮、坎、巽、乾、兑、离、震分别对应地、山、水、风、天、沼泽、火、雷八大元素修习门派,根据不同方位对应不同宫门。
三清宫位于八卦之心,自然是阴阳五行、南北两派兼修。
只是修习起来十分困难罢了。
困难而已,对吧。
玄渊懒散地揉着后颈,逐步逼近正中央的宫门,随后抬脚粗鲁地踹了上去。
裴上宜想要阻止,可惜没有来得及。
这一踹,那门好似经久衰败的朽木,发出“吱呀”声响。
而后在下一瞬,宫门大开,前殿内里容貌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怎样的一幅颓靡腐败的情景。
地上到处是各式酒壶杯盏,凌乱不堪,歪歪斜斜地被人随意丢弃。
酒水泼洒满地,那积蓄许久的味道令人作呕。
外门弟子三三两两、横七竖八地躺在殿前木质桌椅、冰凉石地和旁侧卧榻上。
他们衣衫不整、头冠歪斜、面色酣红,赬颜甚矣。
醉酒之人被这“当”的一声惊得连连爬起,像是许久未曾见过人了似得,个个面露恐惧之色。
林常青在李舒温的搀扶下踉跄站起,连忙挡在地上东倒西歪的师兄弟前面。
两方人面面相觑。
林常青戒备开口:“你们是什么人?缘何来此?”
裴上宜入殿后没有立即问话,他们三人颇有默契地打量周围。
他眼见这般场面,脑中回想起他们的对话,愤恨和质疑爬满他的眼眸。
他内心仿佛一点一点被蚊虫叮咬,出现数不清的的伤口,血流不止,痛的无法呼吸。
他尽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让声线听上去不那么颤抖,硬生生想要拿出五百年养出的沉稳来。
“我们是南方而来的修道者,今日来此,是为拜见四位长老。”裴上宜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他猜想三清门里除了他早已“身陨”之外,只剩三位长老。
可刚刚他们在谈话中,分明说到四位长老。
裴林渡劫身死魂散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修道界。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换了新长老。
是故,才会有四位长老的存在,补上了他的位置。
并且他在内心祈祷,这些人千万要忽视玄渊踹门的失礼。
玄渊自入殿之后一直沉默,和裴上宜之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睁着宝蓝色双眸不断打量四周,眼见了醉酒场面,裴上宜以为他会在表面上多有嫌弃,可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
“我名林常青,字子松,是三清门前殿大长老门下管事弟子,往日里,此处并不会有人来,包括道管。”
“如今邪气冲天,我们在此处,更多是求个安稳,因不得志,故而整日酗酒。”
“我是千杯不倒,要不然还不能好好站在这里跟道友说话呢。”
扶着他的李舒温暗暗撇了撇嘴角。
才不是这样。
道管,是各长老门下主管修道的管事。
道管之下,又有管事弟子,他们除了日常修炼之外,要向道管禀报一切事项。
这样一来,管事弟子会成为众弟子巴结的对象。
“道友,如今四大长老仍旧闭关,不好打扰。你们看要如何?”
“哦?我们看如何?怎么,你们是要驱客?”玄渊突然反驳。
林常青脸色一黑,见男人气势非凡,连忙辩解道:“这位道友,我们自是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没人替你们主事,你们便群龙无首了?”玄渊咄咄逼人道。
裴上宜连忙将玄渊向后拉去,“你做什么?”
玄渊向后退去,阿丑顺带隔着面具朝玄渊做了个鬼脸。
裴上宜不理会玄渊的质问,向林常青解释:“我是裴家后人,说来与三清宫门也有些缘分,此次前来,正是要收拾裴先祖一家的遗物,转奉祭祀。本想与长老商量,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
话毕,他又做掩目遮泪状,姿态令人好不动容。
李舒温听了缘由,心中有诸多不忍,立马劝说林常青:“师兄,要不我们……”
林常青撇了眼李舒温,吓得他不敢再开口说话。
“道友,你说你是裴家后人?”
“正是。”
“若道友此言为真,那我也便告诉你,我与裴氏姻亲乃为亲族,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毕竟,和平为贵。如今这个世道,想必诸位也不想动粗硬闯吧。”
那可真是不巧,我可是裴林呢。
裴上宜向他展露出招牌笑容,应称好。
林常青作势要为三人引路,他躬身抬手:“请。”
就在裴上宜走到他跟前时,他突然摸出一把刀,趁着他来不及作出反应,便飞速地划破他的手臂,于刀刃上留下血迹。
“听闻裴氏一族天生血液精纯,可与五行相融,故而,他们修习阴阳五行八卦法式会如同呼吸一样简单。”
“不巧,我身上自有五行罗盘,只需一滴血,便可验证真伪。”
“小道友,你应当不是欺骗我的吧?”
阿丑看到那只受伤的手臂,急得快要哭出来,大声喝道:“你这人,竟会耍阴招!”
玄渊站在裴上宜身侧,低头看了眼溅到衣袖上的鲜血,突然笑了一下,而后抬头,俨然一副看戏的神情。
裴上宜突然笑了,他不生气,态度温和:“有劳道友,只是我这二位朋友,与裴氏并无干系,他们是陪同我一起前来的。”
玄渊也不知是听到这句话中哪几个字,顺手将手搭在他右肩上,把玩起了他的一缕青丝。
裴上宜小声道:“别闹。”
“嘁。”玄渊手中动作不停,裴上宜索性不再管他。
林常青将带血的刀刃放到罗盘正上方,把鲜血滴到五行罗盘上。
看到罗盘上不断变换的模样,阿丑惊呼:“这、这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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