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到最后的一位太医,他握住我的手不动,意有所指道:“大王,可知齐献王?”
齐献王?我的皇叔?
我心一跳,转目看向太医。
太医是宫中派来的,这时候却忽然提起皇叔,意味深长地捻着胡须,垂目似回忆道:“大约是七年前的事。先帝命齐王回封地,齐献王虽病重,仍然整饰衣冠容貌,举止如常,领命而去。死后得到先帝怜悯,配享太庙,也算是成就一段兄弟情深的佳话。”
“大胆!”
乌涂被太医的话气得半死,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什么意思?先帝被那些庸医蒙蔽,害得齐王病重而死,你竟然敢提起这事,你这庸医,莫非也要害我家大……”
“乌涂,噤声!”
我将乌涂到嘴边的话呵了回去,缓了口气,对太医点了点头:“你的道理不错。我身为藩王,应当效仿齐献王,尽早回封地,我先前多番推辞,也是这个意思,如今已在洛阳滞留太久,是该回去了。”
“既然大王心中有数,臣就告退了。”
太医得了允诺放心离去,留下一室的难堪和尴尬。
乌涂上前,抚着我的后背哭泣道:“您病情正是危急,这外头大热的天,舟车劳顿,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哪?”
我平复下来,叹了口气。
汝南王,楚王皆死,舅家灰飞烟灭,此为多事之秋,洛阳已经容不下我了,我自然得回去,就是皇帝与贾后不说,我也要赶回去的。
我乃是当今皇帝同母弟,身份敏感,且诸王如司马伦,司马冏因各色理由被召回京,这洛阳多呆一日都是众矢之的。
依那太医的明示暗示,不过半日我就收拾了行李匆匆启程,只是我自己的车马随从也罢,队伍的后头,却缀着京师数百骑名为“护送”的兵马。
这般形同驱赶的做法实在让人生不如死,整整十余日都不曾停顿休整,我在车上病得愈发昏沉,险险留了一口气熬到了长安。
初秋的雨滴到发里,乌涂焦急地背着我下车,稀里糊涂间听到他在喊人,府内一阵兵荒马乱,周围渐渐静了下来。
“弟弟是困了么?为什么不醒来呢?”
我脸蛋被人戳了戳,睁开眼,是阿兄纯澈且关切的双目。
“弟弟醒了。”
阳光朦胧着上方圆圆的脸蛋,小童稚嫩的眉毛舒展开来,对我咧嘴一笑。
“可算醒来了!”
乳母闻声过来,探探我的额心,高兴地自言自语道:“烧热退了。”
我晓得自己又是病了。
我自出生以来就如此,动不动烧热,母亲已经看开了,将我全权托付乳母照看,如今好容易长到两岁,已是比幼时病去得快多了。
乳母将我抱到母亲和父亲那里,阿兄在后头跟着,今日天气暖和,太阳照在我的身上,远远能听到父亲和母亲的欢笑。
母亲又有了身孕,再加上新封了皇后,喜上加喜,本就美丽的容貌焕发着光彩,更为雍容,此时正与父亲下着棋。
看到我们几人过来,母亲动了动身子,阿兄小跑过去,枕在母亲胳膊上,由着她疼爱地揉着自己脑袋:“蒲卑,我的好儿,又去看弟弟啦?”
“弟弟可爱,“阿衷抿了抿嘴,胖乎乎的手覆上母亲的肚腹:“阿娘,我还想要弟弟,肚子里的小娃娃,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我被父亲要了过去,猛亲一口脸颊:“是弟还是妹,只要是皇后所诞,多多益善,我不嫌多。”
“你呀!”
母亲逗得高兴,捂着嘴笑我们道:“你亲咱家这小木头做甚,不哭又不笑的,不如亲亲大儿,他尚且能给个笑脸呢。”
阿兄被母亲推到父亲身前,父亲遂抱着他圆满红润的脸蛋亲了一口,果然乐得迷了眼。
我坐在父亲的怀里,静静地看着几人笑闹,如母亲所言,不哭也不笑。
时光如流水,母亲生了一个小妹妹,父亲并不因为我对他的脸色而疏离我,反而因为我偶尔展现的“聪慧”而越发疼爱我,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却由此生出了另一桩困惑来。
阿兄做了太子,但近来年纪渐长,他的心智却不见长,如今已是十二,却仍是孩童的作态,一成不变,让人忧虑。
我拢拢衣裳,自殿门口停下,听到父亲与母亲抱怨道:“蒲卑心地善良,人也单纯,不过如此我才忧心,此子看着不像是能决大事的人哪!琼芝,不然还是换成开明吧,这孩子我近来看过,聪明有才能,很不错的。”
“不可!”
我听到母亲虚弱地咳嗽两声:“设立嫡子依年长而不依才能,怎么可以改换呢?”
她语气这般严厉,我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许久后母亲缓和下来,握住父亲的手道:“我为人母,怎会不知开明更聪明有才能呢?只是这孩子身子太弱,又木讷寡言,胆小怯懦,恐怕比衷还要不如,陛下……妾只要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做个享福的王,您就不要勉强他了。”
两人静了片刻,我听母亲提议道:“衷年纪渐长,该择太子妃与他婚配了……”
太子妃?
按辈分我得唤之为嫂,也不知我未来的阿嫂是哪家的女子呢?
我并未进殿,躲在角落听了会儿未来阿嫂人选,转身去了阿兄那里。
阿兄在发呆。
自然我没有必要与他谈论什么阿嫂,他也不懂,遂也跟着他发了小会儿的呆,听到召见,才带着他一道去了母后那里。
母后见是我们两个,拧了拧眉,冲着阿兄招了招手:“蒲卑,让贾充的女儿作你的太子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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