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过去,我自沉睡中再醒来,外头又变换了一个世界。
“哎,你可晓得太上王的事?”
我正在宫中溜达散心,忽听有精怪私语,心下一提,拄着如意杖拐了个弯,隐在柱后继续偷听。
“太上王?”
是一老鼠精,手中正啃着不知哪里偷来的饴糖,听到我的名号,打起精神来:“是那个叫神通广大多福多禄妙净灵寿……的太上王么?他老人家不是刚出关么,他怎么啦?”
“太上王近来脾气怪异,动辄发怒,可不好惹得很哪。”
鲤鱼精拉着老鼠精坐在门口的阶上,噘着嘴吧神神秘秘道:“说来缘故,是因一桩旧案,我与你说……”
这鱼养在我北宫,在瑶池长了百年成了精,后来因为想要见识传说中的东海,自作主张偷跑出去,我辛辛苦苦将他捞回来,它不领我的情也罢,还怨怪我扰了他跃龙门的好事,是以回来后总在别的精怪那里嘀咕我的坏话,我已是见怪不怪了。
鲤鱼精的悄悄话我窃听了大概,不乏添油加醋明嘲暗讽,自然气得半死。
果不其然,门口传来老鼠精的惊叫:“什么?被人吸捏捏!那太可怕了,太上王可是男神仙!”
捏捏,是……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想到这里曾被某个男人嘬过,不由一阵恶寒。
“可怜太上王离群索居,清清白白,守身如玉的男神仙,却要遭受这么一劫,可悲可叹哪!”
老鼠精瞠目结舌,继而痛哭流涕,涕泗横流过后,擦擦眼泪悲怆起身:“一定要让诸神都知道此劫,方不枉太上王大神经历的苦难啊。”
我欲阻拦,那老鼠精早已钻了洞子出去,一时恼羞成怒,捂住胸口气晕了过去。
“我是在大街上被宦官捉来的。”
正是午膳,乌涂嘎吱嘎吱地咬着青菜,与我们聊着自己的身世:“也是这个时候,我正去大街替姥姥买菜,挎着菜篮累了些,就坐在阶上歇歇脚。不幸让路过搜寻女子的宦官撞到,就被连唬带吓到了宫里。”
我晓得父亲喜爱搜罗美人的癖好,只是当真见到这么小的孩子,还是颇为震惊的。
乳母骂过宦官,同情地问乌涂:“你多大了?”
“十三……哎呦!”
乌涂捂着嘴巴放下筷,自手里吐出一颗白生生的物什来:“鸭刺叫了呢。”
“牙齿掉了。”
乳母看了眼那颗带着血丝的齿,心疼地揉揉乌涂的脑袋:“小孩子家家的,还小的很哪,和开明一般的年纪,就要入宫蹉跎了。”
年长的妇人叹了口气,稍显纹路的眼尾更深了些,撩上鬓间的发,堪堪掩住泄露的几缕青丝。
乳母家世清寒,因为奶水充足做了我的乳母,她入宫已有十二年,如今已是三十又六了。
长大的代价,必然是失去么?
乌涂被乳母带着去漱口了,我默默坐着案旁患得患失,饭菜没吃上几口,就又收到了齐王府的邀请。
今日天气阴沉,外头下了一层薄雪,齐王起了赏雪的雅兴,在府中设宴,招待好友宾客,我也在其中。
我到时宴席已满,宾客饮酒的饮酒,作诗的作诗,齐王正让人赏着他书就的帖,大约是些夸赞之言,满脸的喜色。
“这蛙,是为官,还是为私?”
周围忽然静下来。
宾客们聚在一起谈论什么,其中一人笑吟吟地看了看四下,与齐王倾身道:“其智若此,可谓智者也!”
众人遂哄堂大笑起来。
“哎呀,好侄儿,你怎么来了!”
一片喧闹里皇叔敛了笑容,远远地冲我招了招手:“快来快来,叔父等了你许久了。”
方才那话,不是太子兄与我去华林园游玩的那次吗,怎让这群人知道了?
我疑虑入席,众人纷纷的议论里却想起了华林园的那次奇遇。
御苑树林茂盛,野花野草,野兽野禽颇多,我向来喜爱在此苑捕猎嬉戏,今日也是如此。
“郎君快瞧,是鹿!”
我顺着侍从兴奋的指向看去,小湖边果然有一头膘肥体壮的母鹿,正笨拙地俯着身体,伸头大口饮水。
“有身孕,”那母鹿胆怯的注视下我放下箭,下马近察,见其蹄下的草地一片潮湿:“它要生小鹿了。”
正说着,那鹿突然扑通倒地,小巧的脑袋枕着草,朝我们叫唤了两声。
未免野猪之类的野兽打扰,我在湖边守了半个时辰,等到小鹿平安降生,母鹿舔舐着自己的孩子毛发,我们一行人才准备离开。
身后传来数声小鹿的叫声,有些急促。
我转过身,却见那小鹿已颤颤巍巍站起,踢着乱七八糟的步子走过来,朝我哎哎地叫唤了两声。
小鹿睁着渴望的黑目看我,湿漉漉的小脑袋蹭蹭我的腿,很是灵性。
“看来这小鹿与您有缘,”侍从抱起小鹿,与我建议道:“臣听闻鹿乃福禄之兽,若是有灵,可保佑一家和乐安康,不若将它带回宫府养吧?”
这小鹿的确可爱。
我点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命人将一大一小两只鹿带去宫府。
今日得了“收成”,我心下满足,闲来无事,遂去瞧太子兄。
太子兄没了约束,今日神清气爽,正一个人在池塘的凉亭赏荷。
见我过来,欢快地与我打着招呼:“柬弟弟,过来过来。”
我依言过去,小亭虽站着数位侍从,却不见太子妃的影子:“兄,阿嫂没陪你玩吗?她去哪里了?”
“阿时在那边午觉,”阿兄鬼鬼祟祟地朝后头的吊床看一眼,竖起食指嘘声道:“你小声些,她脾气不好,被人打扰了会发怒,发怒了会骂人呢。”
说罢面露胆怯,抱着胳膊一动不动。
阿嫂脾气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此事谁也没奈何。
我放轻了声音,带着太子兄离远了些。
总归是两个人,比一个人有意思多了,我不由轻快起来,提起方才小鹿的事,阿兄高兴地鼓掌道:“好啊好啊,小福禄兽好,保佑开明健康快乐,永远不会得病!”
他唯有这零星的时候是脑袋清楚的。
我心下一叹,看向盛开着荷花的水池。
袖子紧了紧。
我转过头,却见阿兄面露谨慎,试探问我:“我方才问侍从,青蛙叫是为官,还是为私,他们都笑话我,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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