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风波未过几日,王皇后忽然派人邀请我赴宴。
武娘子正在为我梳发,闻言手上一顿,玉梳卡在了我的发间。
“陛下不可去,”她放下梳子转到我跟前,眉间蹙起浅浅的纹路:“皇后此时相邀,必有所图。”
我抚过她紧绷的嘴角,指尖沾到她唇上的胭脂,艳如鲜血:“正因如此,朕更要去看看她们还有什么花招。”
武娘子还要再劝,我已起身更衣。
她突然从背后抱住我,金线刺绣的裙裾扫过我的靴面:“那陛下答应妾身,无论皇后献上什么饮食,都不可入口。”
我笑而不答,只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一如从前的小宴。皇后穿着杏黄蹙金鸾纹礼服,萧淑妃则是一袭湖蓝纱裙,两人盛装出席,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和睦的后宫。
乐人奏着坊间旧曲,舞姬广袖翻飞如蝶,欢畅饮宴间,萧淑妃醉眼朦胧地倚过来:“陛下尝尝这个,这是妾身亲手酿的梅子酒。”
她身上浓郁的丁香粉味熏得我微微皱眉。
我推开酒盏,她却顺势抱住我的臂膀,泪珠扑簌簌滚下来,一如既往地撒娇道:“陛下,妾与皇后殿下对您一片赤诚,怎会谋害小皇子呢?必是有人,有人要陷害妾等哪。”
王皇后在案下轻踢她一脚,亲自执壶为我斟酒。
琥珀色的酒液注入夜光杯中,她指尖微微颤抖,溅出几滴在蟠龙纹案几上。
“陛下,这是臣妾家乡剑南的烧春,用雪水酿的,”她声音轻柔如絮,眼睛却不敢看我:“您尝尝吧。”
我晃动着酒杯,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酒面上,泛起一层诡异的青绿色。
余光里,本该半醉的萧淑妃却正死死盯着我的动作,涂着丹蔻的指甲抠进了锦垫。
“皇后有心了。”
我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在她们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将毒酒一饮而尽。
酒液滚过喉咙,像吞下一块火炭,我强撑着又饮了几巡,直到腹中绞痛如刀绞,才借口更衣离席。
刚转过回廊就踉跄了一下,王伏盛慌忙来扶,被我一个眼神制止。
回到寝殿时,冷汗已经浸透重衫。
我跌坐在床上,突然喉头一腥,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王伏盛吓得面如土色,跌跌撞撞往外跑:“御医,快传御医!”
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我扯过帕子擦拭,心口蓦地绞痛,沾着黑血的帕子落到了地上。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珠帘被猛地掀开,武娘子慌乱地闯了进来,凤钗坠地而不自知。
“陛下!”
她扑到榻前,冰凉的手指抚上我青灰的面容:“你怎么了,阿治,你怎么了……”
我勉强握住她失控的手,气若游丝道:“是……中毒……皇后……”
“皇后?”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转头厉声喝道:“封锁两仪殿,所有人不得进出!”
又对另一个宫女道:“去请长孙大人、褚大人即刻入宫,就说陛下遇刺。”
半个时辰后,我在病榻上强撑着书写诏书,手腕虚浮无力,每写一字都要喘息片刻。
舅父带着众臣跪在帐外,透过纱幔能看到他花白的须发。
“王皇后、萧淑妃谋行鸩毒,”我展开诏书,低低念道:“废为庶人,母及兄弟……一并除名……流放岭南……”
我看到褚遂良抬头欲言,被舅父悄悄按住。
“臣等遵旨。”
他抬眼时目光如刀,在武娘子身上刮过,落到我的身上,却是几分疑惑。
永徽五年冬,太极宫钟鼓齐鸣。
武娘子戴着十二树花钗冠,穿着深青翟衣接受册宝,我则站在含元殿上,看着她在百阶之下盈盈下拜,突然想起感业寺雨中那缕逃出布巾的青丝。
皇后册封礼毕,我独自前往冷宫。
我推开发霉的木门,王皇后正蜷在角落,听见声响茫然抬头。
昔日端庄的六宫之主如今蓬头垢面,凤钗歪斜地插在枯草般的发间,见到是我,激动地扑了过来 :“陛下!”
她抱住我的腿,指缝里全是泥垢:“陛下,妾冤枉啊,陛下……”
我撤开腿冷冷地看着她们:“冤枉?那日的毒酒,难道不是你们所备?”
王氏抬头,眼中满是绝望:“陛下,妾也是……”
“朕知道,”我愤怒地打断她:“你们以为我软弱,以为我什么都不知,其实你们还未动手时,我便已猜到你们的图谋。”
两人震惊地望着我。
萧氏目露不信,颤声道:“那陛下为何还要?”
“因为朕需要废后的理由,”我平静地抚着褶皱的衣袖,仿佛在谈一件不相关的事:“朕需要立武氏为后,还得多谢你们给了我这个机会。"
王皇后瘫坐在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陛下,您身为皇帝,竟然置性命于不顾,只为了一个女人?”
我退开半步,冷冷道:“我只爱她。”
回到寝宫,武皇后正在等我。
她眼中含泪,却又带着不可置信的怒意:“你如此作为,竟为了我以身犯险,难道自己的性命真的不重要吗?您可是皇帝……”
我不待她下一句责问,上前紧紧拥住她:“为了你,都值得。”
皇后扑进我怀中,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襟:“陛下若有三长两短,妾身该如何是好哪……”
次日清晨,王伏盛跌跌撞撞跑来禀报时,我们正在用早膳。
武皇后的银箸停在半空,一滴杏仁酪坠落在绣满石榴的桌布上。
“死了?”
她轻声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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