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堂之上,听完了符媛和曾赟赫诉说了事情的经过,两方长辈具是沉默。曾父手里咯噔咯噔地攒动着一枚“子孙万代”琥珀核桃,沉思良久,看向符父符母:“即是阿媛提议,此女子为人也优良,那么纳刘氏为妾的决议,就此通过了吧。”
符坚略一沉吟:“刘芸儿之人品,吾亦甚为放心,既是救人于水火,亦是功德一件,夫人以为如何?”
符夫人颔首道:“既是阿媛的决定,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就这么办吧。”
曾赟赫与符媛具是一喜。曾赟赫连忙跪伏于地,叩首感恩父母理解之高义。符媛亦是。符夫人见曾赟赫如此高兴,唇角微微一动,不知是喜是忧。
半月后,曾赟赫与符媛大婚。大婚当日,朔风忽起,吹得桌面上的台布纷纷扬卷。下人们手忙脚乱地将放置院内桌面上的聘礼收起来。当夜,冷气骤降,冬日来临。据说当天,林深在酒楼喝得酩酊大醉,还是朋友仆人扛着回来的。林缃见此情况,又急又气,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林深的秘密,只有她窥见一二,而身为女儿家,却又不知如何开导哥哥,也不好开导。
几日后,黄昏,一顶小轿子从侧门抬入。刘芸儿坐在轿内,面容平静,微微曲起的指关节却暴露了她的紧张。曾赟赫与符媛大婚,秦墉帮忙操持,心里却是为芸儿感到不值。芸儿过门当天,他告假逃遁,一个人纵马奔腾来到河边。此时已是初冬,河床因为缺久不降雨,缺水而干涸。细水涓涓而流,河床狭小浅显,几乎可以淌水过去而不几不沾湿鞋袜。秦墉望着冬日薄烟下的平静细小的流河,手握成拳,一下一下击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婚后蜜月,曾赟赫心里装着芸儿,面上却为了面子和符家的势力宠着符媛。芸儿因此常常独守空房。然而他在生活上及其照顾芸儿,多救济她家,芸儿的堂兄经此一事,已被勒令戒赌。曾赟赫利用父亲的关系,为刘拾谋了一份好差使,同时责令他多尽职守,派人严加督管,令他不再有机会被人唆使去赌博。芸儿心生感激,之前对曾赟赫那点子的不安之感逐渐消除,开始全心全意信赖曾赟赫。
第二年春,曾赟赫升了官位。本是阖家欢庆之时。可就在春天寒暖多变的时节里,符坚的病忽然重了。自从符媛出嫁后,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但是他一心瞒着女儿,怕惹得她为自己担心。只是今年春初这病,着实重了些。
父亲病重,符媛省亲回家照顾。此时离她出嫁不过两三月。符媛回家探病,曾赟赫就不免时常去芸儿房里。芸儿担忧符伯父的病,时常问起。曾赟赫本不甚关心此事,可是芸儿问的紧。为了讨芸儿喜爱,他便也时常多多到符家打听消息,前去慰问。符坚夫妇见女婿如此上心,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
符坚大限已至,药石无灵。饶是符家上下再三为之祈福也无力回天。就在符坚病重一个月后,便阖然长逝。
符坚的去世对符家影响不可谓不大。符夫人与符坚伉俪情深,不久便也忧郁于心,缠绵病榻。符媛和幼弟痛失父亲,悲难自已。此时母亲又病重,更是令他们忧心不已。
符坚去世,家中失去了顶梁柱。符媛的弟弟现年十二岁,还没能参加科举。年纪轻轻,尚且不能理事。家中一应事务,都由叔父照应。幸而叔父为人正直,符媛因出嫁,不便照顾家里的遗憾可以由叔父代为补上。
吊仪上,林深作为吊客和妹妹林缃前来吊唁。面对着悲伤不能自已的符媛,林深不知如何是好。符媛已嫁为他人妇,他没有任何安慰的立场,只能以泛泛的节哀顺变之类的言语相安慰。
丧事结束后,曾赟赫便派人来接符媛回去。曾家的意思是,家中不能没有管事的主母,要符媛尽快回去主理事物。此时,符夫人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符媛心系母亲,却又不好驳夫家的颜面。符夫人担心符媛久不回去会惹人非议,曾家的面子上不好看而难做。于是,再三地说自己的病不妨事,要符媛先回夫家去。符媛不肯。符夫人却说:“家里的事,有你叔叔他们照看着呢。你弟弟如今也已大了,颇能扛下一些事情,懂事些了。你公爹家现在正需要你。你回去,好好地将家务管好,家里的事,一概不需要你劳神。好好地将日子过好,身子养好,养个孩子,后半生有个倚仗。”
符媛脸烧成了熟透的虾子。她微微低头,极力掩盖自己的情绪。符夫人看着她,劝道:“听娘的,回去吧。你现在刚在夫家站稳脚跟,根基还不稳。此时正值你的关键时期。阿娘这里,不妨事。你弟弟也该长大了,就让他和叔叔学着点,撑起这个家。”
符媛见符夫人让她回去的心意已决,曾家的家丁又再三催促,自己不好让他们为难,只得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收拾衣物,踏上了回曾家的车。
回到曾家,芸儿听说符媛回来了,早早地在自己的处所备下饭食等候。她许久没有和阿媛一起吃顿便饭了。如今张罗了一桌符媛爱吃的菜,意在替她补补身体,舒缓心情。
饭桌上,芸儿细细听着符媛诉说着她对阿娘的担忧,家里的情况,间或说几句话儿,为符媛排忧解难。符媛借着对芸儿的倾诉缓解了自己的担忧与不安,她感觉好多了。芸儿的倾听与宽解给了她莫大的力量。在一顿便饭后,她重新恢复了原有的干练,振作精神,去处理管家账目了。
芸儿目送着她离开。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再也看不见时,她才返回屋中,打开柜子,拿出柜子里绣了一半的的红绸缎肚兜,继续绣了起来。
此后的日子过得很是平静。符媛依旧忙于持家。而芸儿,则默默地为符媛不知何时出现的孩子绣肚兜。曾赟赫自符坚去世后便忙起来,不知在忙些什么。符媛关注着自家母亲的病情,倒没有太多关注曾赟赫的忙碌。
一日,芸儿正在屋里绣肚兜。她的手极巧,素手穿梭间,一幅鲤鱼戏莲花的图画已初具形态。芸儿一针一线细细绣着,针脚细密,图案传神,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肚兜上的鲤鱼仿佛要游出来一般,鲜活灵动。饶是如此,她依旧不敢分心,及其用心仔细地绣着。终于,最重要的一步绣好了。芸儿舒了口气,放下肚兜,揉了揉僵硬的脖颈。抬头向窗外望去,外头天气极好,阳春三月,春光明媚。空气中隐隐传来了芍药的芬芳。芸儿忽而想起今儿是三月三,正是芍药花开的时节。芍药的花色不仅明艳夺目,本身还具有药用价值,更有传说它是仙人为了解救人间水火而偷偷洒向人间的灵药所化。所以从价值上看,芍药反而更优于牡丹。芸儿想着,不如采摘一点芍药做粥,给阿媛送去,滋阴柔肝,替她好好补补身体。进来几天,阿媛脸色不太好,想是管家累着了。
芸儿带上侍女,来到花园中。今日芍药花开的正艳,阳光下,熠熠生辉,光艳夺目。芸儿仔细地挑选干净开的正盛的花儿,摘下,放进柳篮里。她预计做一大盅,让符媛房里的管事婆婆女使们也沾光尝尝她的手艺。她一边采摘一边估量着分量。忽然,身边的侍女阿碧忽然低低惊呼,芸儿直觉有异,一抬头,便见得不远处假山背后,一个身穿常服的高大男子忽然转出来,直直往这边走来!
芸儿想要躲开,然而那个陌生男子已然看见她,避而不见,有失常理。芸儿只得躬身行礼。那男子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见她身段窈窕,体态风韵不俗,便存了非常之心。他颇思仔细看一看她的容貌。便出声道:“这位小娘子,且问苍梧斋怎么走?”
苍梧斋,乃曾赟赫的住所。芸儿直觉此人不对,若是寻访曾赟赫而来,怎的不在前厅等候,非要往这这花园里来寻人,还要问她曾赟赫的住处?她心思如电转,立时想起前些日子听阿媛说,曾赟赫的顶头上司荣樉要来此寻他议事,并颇思来到府上住几天。此人年纪三十左右,匆匆一瞥,眉宇间有一种颐指气使的倨傲,想来定是荣樉了。
芸儿依旧低着头,回道:“阁下只需望前走,再往西拐二拐便到。阁下若无事,妾便先告退了。”
荣樉还欲说什么,芸儿已起身,转头便走。荣樉一急,不顾礼法,伸手拉住了芸儿的胳膊:“娘子请留步,敢问娘子采摘这些花儿却是为何?”
芸儿不妨他竟然逾矩,下意识地要挣脱,却不料对方力气奇大,一时无法挣开。情急之下,她回身便要和见势不妙,走上前来帮忙的阿碧一起掰开他的手。就在这时,荣樉看清了她的容貌——清雅绝俗,形如兰花,貌非俗人。他不由得一愣,心下震动,一时看呆了。就在此时,他的手劲松了些,芸儿趁机发力,用力一甩,便挣脱出来,带着阿碧匆匆逃离此地。
芸儿一直跑回居所,才停下来,查看柳篮里的芍药。方才虽然张皇,芸儿却依然记得护着篮里的芍药。索性芍药不曾掉落。芸儿不由得松了口气,整理了下心绪,嘱咐阿碧今日之事不可泄露,随即便吩咐大厨房准备食材,淘米煮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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