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彻（13）

王芝已经多年不管事了，但是她依然用她洞察一切的锐眼关注着家中的一切。韵宜是她的第一个孙辈，她到底是疼的。何况她，冷眼旁观多年。

当初她能被自己的母亲在如此前周遗风的法外之地由一个二嫁之女扶至窦氏主支主母，对于当地这些民俗，自然没有那么重的认同感。想当初她本也不是此地人，只是母亲是个落魄的大家女儿，在她阿耶去世后常日奔波，也因为一些生计曾多多往返过此地。母亲李簪儿在她出生成长的地方用的并非真实名姓，谁也不知她的真实家底。

王芝的名字是她阿娘起的，父亲王大车是乡里一个造车匠，当年李簪儿从外乡流落至此，万事艰难，幸得王家相助，得以在此站稳脚跟。后来由于王大车厚朴能干，李簪儿一合计，自己如今家中落魄，在异乡无可傍身，幸而能写会算，爷娘也给了副好皮相，在这村里活脱脱一枝花。王大车把李簪儿看的像个仙女，小心着意，虽然样子不算中看，但是比那些涎皮赖脸的强了不知多少辈。在李簪儿看来，这一辈子是都没指望回到从前那样丰实的生活了，男人的皮相这东西只能看不能用，对她来说有无都无甚用场。王大车就胜在能让她过得舒坦些，少受些苦罪。所以最终，李簪儿虽然答应的并不松快，但最后还是和王大车成了婚。

这婚后簪儿就生了王芝和妹妹两个女儿，都随了簪儿，水灵灵的小美人儿。王大车看得喜欢，更看的母女仨眼珠子一样，捧着护着，就怕化了。而王芝又自小聪慧，又得蒙母亲簪儿悉心教养，在村里声名远扬，受到了许多人艳羡的目光。

王芝十三岁时，王大车造车意外工伤，不久后就寻了王家先祖去了，丢下母女二人。王大车死后生计中断，按照当地风俗，王芝十四那年，嫁给了邻村的金哈儿，生下一个女儿，名叫安安。可是金哈儿不大成器，除了脸，就没什么让簪儿满意的，还时不时地充大爷。于是等外孙女刚能满地跑，能说会跳走结实了，簪儿就直接单方面集了金哈儿的一系列“罪证”，愣生生地把女儿和金哈儿给离婚了，甚至变卖了产业举家搬到了“土皇帝”窦家的地盘儿。而偏偏，窦撤他老爹窦景明名字光明磊落，人也光明磊落——一颗丹心，好美色，从来不含糊。此时他和原配发妻薄氏正闹和离，也已有一宠妾栗氏，倒还有闲心思看花，出门遛个马看上了王芝，愣是给先纳了妾，而后还取代了本极有可能扶正的栗氏成了主母。

她一辈子共俩女儿，一儿子，在陈漪太夫人的威严强势下用自己的好性子和从母亲那儿得来的灵活机变，一步一步站稳脚跟，打败虎视眈眈的栗氏，联合生在夫权极盛的本地却一心想出人头地的窦家大娘缥碧，最终除去一切障碍，把窦撤推上了这个家嫡系主支继承人之位。这一路走来，她深知能得家宅安宁，实属不易。窦撤为了母亲的心，也多多暗中派人照顾安安。在王芝看来，面子再大，也大不过家人。若是自家给了自家人足够的重视，那颜面才真真正正的有了。自家不看重自家人，那更教人看轻。

窦撤一向倒还听得进阿娘的话。这阵子气消了不少，也觉得这实在是自己和子衿之间的矛盾居多，韵宜倒还真有些夹中间连带的，这要想家宅宁了，还得从缓和自家夫人态度入手。毕竟这卫磬是自家经年的老人，用的是真顺手，自己一时还离不开他。思来想去，他虽没准了韵宜回来，倒也不掩饰这姑娘。而对待大儿子琚的婚事也不由得更加慎重起来。

窦琚十八岁，娶了书香门第的史氏为妻。这次选妻，窦撤慎而又慎。近来那韵宜之前险些嫁至的两位小郎君近年来名声渐差，至声名狼藉。窦撤也不由得有些后怕。汲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这次他开始多方打探，最终定下了史家小娘子。

史家小娘子果然如传闻中那般，知书达礼，又心性坚韧，心灵手巧。阖家上下都对这新妇极为满意，窦琚似乎和她也相处的颇好，称得上是琴瑟和鸣。子衿的脸色也因这新妇合意，开始有所好转，也不再如过去那般懒得看他一眼。倒像是终于破了冰。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韺宜，韶宜也逐渐成人。韺宜的婚嫁还算得力，韶宜的亲事也正在进行中了。这些年难得平静，除了窦撤又娶了一个叫邢静娥的新妾，本是怀了胎却又意外流产以外，这几年可以算得上是相对平静，没有太大的变故发生。

韶宜本是定了十八岁生日后出嫁，婚礼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然而不尴不尬的，就在韶宜出嫁前几日，窦撤却又打算纳妾了。这一次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叫赵玉钩。

大哥和嫂子的二儿子今年才刚出生，三姊眼看肚里也有了第二胎了。这孙子都有了，老父亲却还想着再纳一个比自己都小的小娘子给自己叫姨。韶宜觉得特别尴尬——这过几日自己都要成婚了，老父亲却好巧不巧，心急如焚，非要赶着日子纳妾。这老父亲从前不是最好颜面吗？如今……何况，若是按照父亲实际上的官职地位，这纳妾人数，刚好超额了呀。

然而窦撤不管不顾。也不知这个姓赵的小娘子有何等的魅力，窦撤如今对她的迎娶异常执着。超额纳妾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山高皇帝远，他窦家也算是本地一豪强，虽说顶多在朝里拼个正三品，但是大辽立国多年也没影响他这法外之地的运作，任他起起伏伏。如今他经营多年，早已是这里的土皇帝，他又怕谁呢？

不管韶宜和家中其他人如何想，窦撤还是迅速完成了纳妾，给赵玉钩新选了一个得力年轻的小丫头子当贴身侍女，名若诗。而赵玉钩也不负盛名，在过门第二天，就展露了她如诗一般的画中仙似的面容。而赵玉钩到来没多久，韶宜酒如期举行了婚仪，被送出了窦宅的大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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