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连营之春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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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暗黑

陈天酬带了几件随身的衣物,大清早就来到梓东乡邮电所,县邮电局安装工程队就驻扎在这里。

邮电所是一处相对独立的小院,“人民邮电”几个铁铸的大字,镶嵌在二层小楼的临街墙面上,下面一楼是营业厅,进出院子的大门,在营业厅的右侧面,大门很宽阔,足可以容得下一辆大卡车进出,这样的设计,是为了方便大宗邮件的装卸和通信工程车辆的进出。

不知等了多久,营业大厅开门营业,侧面的大门也被打开。陈天酬从大门进去,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大院坝,停放了两辆工程车,靠墙的一面,堆放着各种工程材料,有铁线圈、电缆线、角铁横担、地锚、电瓷壶、钢绞拉线等,有的是全新的,有的是刚拆下来的旧材料。

几个年轻的小工,在忙着收拾工具,有的在往工程车上装材料,几个大师傅在水房旁洗脸刷牙,厨房里还有几个在吃早饭。

陈天酬孤零零的站在院子了,没有认识的人,也没人搭理他,大家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一个人,看上去三十来岁,头发往后梳,溜光铮亮,穿件米色的小西装,脚上是黑色的皮鞋,身材精瘦,脸色苍白,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陈天酬见他从身旁走过,拉了一下他的衣服,问道:“大哥,我是新来的,我想找一下罗队长。”

“罗队长!有人找你!”小西装扯起公鸭子般的喉咙在院子里大喊。

“罗队昨晚喝酒喝醉了,还在睡觉得。”人群里有人回答。

“樊班长,这里有个新来的伙计!”小西装又喊了一嗓子。

“叫他进来嘛!”正对面一间小屋半开着门窗,一个粗旷的声音传来。

“快去!”小西装在陈天酬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陈天酬猛地回过神来,大步向那屋走去,身后其他工友在起哄:“大老嫖,昨晚又去哪个发廊睡觉了?”小西装的声音:“没有,没有,我打牌去了,玩了个通宵,哈哈哈~~~~”一阵哄笑。

小西装的到来,整个院子里的气氛活跃起来。

陈天酬进到小屋,小屋里并排放着两张行军床,屋子里烟雾缭绕,樊班长抬眼问:“你就是陈天酬?”

陈天酬站直了身子回答:“是!”

“陈代表的儿子,长这么高了,你爸爸以前我们邮电局军代表室当军代表的时候,我见过你,那时候你才这么高。”

樊班长随手比划了一下,继续说:“我也是当兵退伍回来的,你爸爸当军代表的时候,对我们这些复退转军人很好,经常和我们一起喝酒。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你的师傅,朱老师,朱大师傅,你就跟着他,你这身板壮实,有力气,以后啊,朱师傅叫你干啥你就干啥,朱师傅技术全面,好好学点技术,好好做人,勤快点,不要惹事。”

陈天酬弯腰连连点头说:“嗯,我知道了,谢谢樊叔叔!”然后转身对另一张床上的朱师傅说:“朱师傅,我是陈天酬,今天起,我跟您了,您安排干啥我就干啥!”

朱师傅皮肤黝黑,体格健壮,一双结满老茧的大手,手指头显得一根比一根粗,半躺在床上,拿着个大烟斗,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那味道又臭又呛人。

“我这个人嘛,就是脾气暴躁,你娃最好不要把我惹毛了,惹毛了我可不管是谁,老子要打人的,你怕不怕?怕挨打就另选高明。”朱师傅仍然斜躺着身子,半眯着眼睛,说话慢条斯理的。

陈天酬不敢看他那张黝黑阴沉的脸,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怕。朱师傅,我现在该干点什么工作呢?”

“去把我工作服拿过来,钳工袋里的工具,清理一下放车上,再到厨房去给我煮碗面条,你吃早饭没有?没吃啊,喊厨房煮两碗吧,快去!”

按照工程队的规定,开饭时间一过,不允许再到食堂取餐用餐,但是这个规定,只针对队里的临时工,那些正式员工,基本上是想什么时候吃,都能吃得上。

陈天酬去厨房的时候,开饭的时间早已经过点了,陈天酬刚来,不知道这些规定,也是不知者无畏,大声对厨房师傅说:“师傅,给我煮两碗面条!”

那个胖胖的厨师,姓刘,是食堂的负责人,斜眼看了陈天酬一眼,不认识,看那怯生生的样子,估计是新来的临时工,顿时来了脾气,厉声骂道:“你他妈的几点了,还煮个锤子啊,滚出去!”

他一边大声骂人,一边扬起手中刚从锅里刚舀起的开水,连水盆向陈天酬兜头泼过去,陈天酬赶紧闪身躲过,开水淋到地上,噗噗地冒起一圈圈热气。

陈天酬吓得转身就跑,跑到朱师傅房间,只有朱师傅一个人在,陈天酬直哆嗦,大口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说:“师~~~师傅,厨房不给煮面条了,还一盆开水差点泼我一身。”

朱师傅一听,腾地跳起身来,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抓起皮带,嘴上骂骂咧咧就往外走,陈天酬赶紧跟上去,来到厨房,那胖厨师正从一个装菜的筐里抱南瓜,朱师傅在厨房的门上“咣咣”踹两了两脚,怒目圆瞪,大声说:“刘胖子,还能不能煮面?老子还没吃早饭呢,要是不能煮了,老子把锅给你砸了,大家都别吃,你信不信!”

胖厨师吓得赶紧将南瓜放在地上,微微直起腰来,赔笑着说:“马上煮就是,朱师傅不要冒火嘛,怪我没听清楚,不知道是你老人家还没吃早饭,你先回去,我煮好给你端过来。”

“少跟老子来这套,我徒弟来就不好使啊?小陈,你在这等着,怕出怪事了,想让老子饿起肚子爬电线杆子啊!”朱师傅骂骂咧咧的走了。

胖厨师恶狠狠地瞪了陈天酬几眼,却也不敢声张,陈天酬知道,和这个刘胖子男人,算是结上梁子了,以后得小心。不过,他从心里就没惧怕过,一个未来的大学生,会去惧怕一个胖厨师么?

后来陈天酬才知道,这个胖厨师,也是工程队从外面请来的,随队做饭的临时工,做饭菜手艺还可以,在队里干的时间长了,是个学坏了的势利小人,欺软怕硬,对领导溜须拍马,对队里的其他临时工尖酸刻薄,被朱师傅这样一骂,服务态度能好上几天。

朱师傅专业技术全面,干事情绝不拖泥带水,性格直率,敢做敢为,脾气火爆,往往一件小事,一点就能点燃,在队里人际关系相处得并不好,队里又需要这种技术骨干,罗志刚队长、樊班长其实都在利用他。

据说曾经带过好几个徒弟,对徒弟的打骂是家常小菜,大家也都习惯了,但是只要徒弟听话,敬重他,他也绝对是个护犊子的好师傅。

陈天酬的工作,很快就适应了。

早晨起床,先卷四根烟卷,是朱师傅一天抽烟的量,然后打热水到房间,等师傅起床后洗漱、吃早饭,早饭过后,清理工具,每天携带的工具,要根据当天的工作内容来配置,不能多带,更不能少带。施工作业的时候,师傅在操作,不但要在旁边学,还有注意和师傅的配合,特别是师傅在电线杆上高空操作的时候,要注意观察,有没有危险,需要什么工具材料,要看懂师傅的动作、眼神,立即响应。

陈天酬脑瓜子灵活,手脚勤快,做事稳妥,朱师傅对樊班长说:“陈天酬这小伙儿,聪明,懂得人情世故,这徒弟带得出来。”

工程队管理人员、技术人员、后勤人员、车辆驾驶人员以及技术辅助人员(临时工)三十多人,白天在野外埋设电杆、安装地锚、做拉线、安装角铁横担、架设电缆,技术类活由正式工负责,临时工们几乎包揽了全部繁重的体力活。

每天晚上收工回到驻地,是大家伙最放松的时候,这种放松,陈天酬看来简直是放纵。

大家劳累了一天,晚上聚在一起吃饭吃肉、喝酒抽烟、打牌赌钱、讲黄色小段子、拿厨房洗碗女工寻开心。

罗队长经常说的话:“只要工程进度跟得上,工作中没有安全事故发生,不出去惹事生非,酒可以随便喝,喝完酒不要打架;有钱打牌的,随便赌,赌输了不要哭不要闹,不准偷队里的材料出去卖,其他的我都可以不管。”

这是一种简单粗暴的原始管理方法,却符合这样一群念书不多、技术标准要求不高、凭体力活挣钱的男人们。

陈天酬吃过晚饭,回到寝室,准备看书复习。

队里正式的工人,两人住一个单间,陈天酬他们十多个临时工,住在一间宽大的、空旷的屋子里,没有床,连床板都没有,一层薄薄的稻草,铺在地板上,稻草上面再铺上草席,形成一溜大通铺,十多个年轻的临时工小伙子,就挤在这通铺上睡觉,夏天闷热,冬天却冷得无法入睡。

“天酬,我们去找两个人一起打牌。”说话的是刚熟悉的工友张涛,他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在队里已经干了三、四年,算是老临时工,表面看,是个好人,在工作上常常帮助陈天酬。

“我不去,我不会打牌,我想看看书,明年还要参加高考!”陈天酬平静地说,本不想理他,但又觉得是目前队里唯一一个,走得比较近的工友,也不想得罪他。

“高考,想考大学啊?有没有搞错,看你这脑型,就不是考大学那块料,我们村最近这三年,还没得人能考得起大学的,你看啥鸟书,纯粹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跟大伙一起玩玩牌,及时行乐,在这个队里,还是要和大家合群一点,现在有人就在骂你,一天到晚装逼作怪的。”陈天酬知道,张涛喝了酒,讲的确是真心话。

“我是真的不会打牌,况且,我现在兜里也没有钱。”

“哦,那就算了,没钱还打个屁的牌啊,等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再约你打牌。”张涛说完,自个儿出去了。

陈天酬望着张涛摇摇晃晃的身子,知道他又喝醉了,突然记起课本上有一句,“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听着外面划拳喝酒的吵闹声,打牌赌钱的吆喝声,残汤剩菜的腐臭味,夹杂着呛人的烟卷味,联想到现在的处境,和这帮人混在一起,令人作呕,既是心酸又是无奈啊。

陈天酬想,我才不想在这里做那只鹤立鸡群的鹤,我要做的事,是离开这群鸡。可他又想不明白,这些人出来,这么辛苦地挣点钱,每个月工资一到手,几个晚上就可以输个精光,到底是为啥呢?那些赢了钱的男人,马上就变得嚣张跋扈起来,往往连续几天不回队里睡觉,甚至半夜都要翻墙出去找女人。

工程队里又新招了一个洗碗的女工,也是三十多岁,驻地附近的农民工,农民工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以前那个叫莫燕的洗完工,前几天突然被辞退了。

走的那天,莫燕哭得很伤心,一直哭、一直哀求,想要结算当月的工资,据说队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临时工没干满一个月,一律没有工资,莫燕上了二十八天班,,还差三天满一个月,莫燕提出再上三天班,发了工资再走人,胖厨师坚决不同意,莫燕要求见罗志刚队长,罗队长一直没露面,说是有事回县城去了,莫燕一直哭到天黑,没有人出来说一句公道的话,天黑以后,她被强行撵出了工程队。

莫燕离开工程队以后,陈天酬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慌,他在猜测,莫燕被辞退,是不是给自己有关联?

陈天酬想起了几天前一个晚上的事情。

他那天吃过晚饭,看大家还在猜拳喝酒,兴致高涨,一片喧闹,他拿了书本,到厨房旁边的储藏室,找个角落看书。

储藏室灯光昏暗,但是比院子里的其他地方,清静许多。

莫燕抱了一摞脏的碗碟进来,刚把脏碗碟放进洗碗池,陈天酬就听到厨房门被人“咣当”一脚踢开,他探出头偷偷往外看,只见罗志刚队长喝得醉醺醺的,摇晃着个大脑袋,一把就从后面将莫燕死死抱住,那张油腻的脸,硬就往上贴,那架势,就是要把莫燕生吞活剥的样子。

“你要干什么?”莫燕拼命挣脱身子,转身一看是罗队长,语气放轻了说:“罗队长,我在洗碗呢,你喝醉了,我扶你出去休息吧。”

罗志刚口齿不清地说:“我没喝醉,我也不出去,你陪我玩玩吧。”说着一把抓住莫燕的肩膀,另一手在莫燕的胸口上乱摸,莫燕拼命挣扎,大声喊叫起来。

“遇见鬼了啊,你尖叫啥子?”外面有人在大声问,是那个胖厨师的声音。

“你们快来人!”莫燕惊恐地呼喊。

“谁都不要管,老子在这里办私事了,办个私事,哪个都不准管!”罗志刚借酒发疯,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一只手死死搂住莫燕的腰,另一只手已经伸到了裤子里面,臭烘烘的嘴,像发情的野猪一样在莫燕身上乱拱。

外面是男人们阵阵怪异的哄笑,继续划拳喝酒,不再有人理会。

陈天酬从窗户缝隙望去,看见莫燕浑身颤抖,在拼命挣扎,他内心愤怒的火焰腾腾燃烧,他用力抓起一个酒瓶,但是,他没有勇气冲出去,他在心里愤恨地说:“这个禽兽,就不怕王法吗?要是我身强力壮,一定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莫燕的上衣被撕开,她胡乱地踢打,终于挣脱,哭着飞跑出去,把自己关在房间。

罗志刚累得瘫坐在地上,胖厨师和另外两个工人赶紧进来,把他扶起来。

“罗队,您没事吧?”胖厨师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洗碗工是谁招进来的?”罗志刚气急败坏,酒醒了一半。

“是我招的,当初你看了人,你同意了的啊,要不然,我也不敢擅自做主啊?”胖厨师陪着笑,像只哈巴狗。

“我说过,厨房的事,全部归你管,你他妈的,就是这样跟我管的吗?”

“确实对不住,是我没管好,我马上让她过来,给您赔礼道歉。”

“谁他妈稀罕一个下贱的洗碗工道歉啊?你马上让她滚蛋,老子再也不想看到她,在我工程队混吃混喝,还不听招呼,这个小贱人!”

“是!”胖厨师低头应诺。

“这事你要是整不明白,老子不高兴,你也得给我滚!”罗志刚显然是精虫上脑,怒气难消。

陈天酬默不作声,呆呆的蜷缩在储藏室的角落,他开始对周围的一切感到厌恶,为莫燕这个弱女子的处境担忧起来,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一群人簇拥着罗队长,坐到赌钱的桌子上,罗志刚依然耀武扬威呵斥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窗外秋虫的声音特别刺耳,仿佛一群人在讥笑他的懦弱、鄙视他的冷血、谴责他的为人不仗义。

人多的地方就是江湖,一个月多时间,陈天酬已经窥透了这里的一切,这里的江湖混乱不堪,表面上波澜不惊,一群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人,过着腐臭不堪的生活,他看到了这个下流和嗜血人渣罗志刚,掌控着这里的生杀大权,胆大妄为,他知道来这里的女工,如果不能忍受侮辱,甚至廉价出卖自己的肉体,在这里一定干不长久,他渴望的是一个全新的、平等的、积极的世界。

陈天酬知道,生命中有些日子,是用来捱的,现在必须忍耐,任由身外年月交替,笑看那帮蛇鼠相杀,熬过即将到来的寒冷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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