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

“霍雨浩，现在由你来选，王冬和王秋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圆台中央，霍雨浩垂着眸，散落的发丝为他的双眸铺上一层阴翳，他抚上心口，那里传来不容忽视的剜心之痛。

选择一个人，失去一个人。

可我都不想失去。

折叠空间内，望着形单影只的霍雨浩，乾坤问情谷的真正掌控者爱神，忍不住为他打抱不平：

“执法者，现在三个孩子已经互通心意，这不就行了？可你还是如此咄咄逼人不依不饶地逼霍雨浩做出诛心之选，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

唐三淡淡一笑，说道：“而且我只是对他严格了一点，还称不上过分吧。”

“这还不过分？”爱神强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那孩子就差把一颗心掏出来给你看了！我不就明白了，他究竟要怎么做、怎么选，你才能满意？你才能放过他？”

“别这么说，好像我是那种棒打鸳鸯的恶婆婆似的。”唐三掸了掸衣袖，意味深长道：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深远。只有绝境才能看出一个人真正的品性。小爱，记住，当前方无路可走时，不如破后、而立。”

“破个屁啊。”爱神恶心的想吐：“你家孩子是宝，这孩子就不是他家里人的宝？你要是不喜欢他就直说，为什么这么折磨他。”

“呵呵，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他了。”唐三摇摇头，含笑说道，“恰恰相反，我很喜欢这孩子，谦逊温和、低调沉稳，长得好看实力也不错，多好啊。”

爱神不可思议地看着唐三：“你喜欢他还要这么做？你真有病！”

忽而，她眸子一眯，语调微微上扬很是质疑，“你这么做，小舞恐怕不知道吧。”

“额...她还不知道。”

骤然听见妻子的名字，唐三明显有些心虚，话题转移得也非常生硬：

“喜欢也不妨碍我对他严格一点啊，这是两码事，不说这些了，他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冠冕堂皇，双标至极。”爱神直接气笑了，“你就敢欺负小孩。”

“霍雨浩。”

唐三没在意爱神的嘲讽，声音再次传到众人耳中：“回答我的问题，王冬和王秋，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选择权在你手里，三次不答，那他们都会死。”

霍雨浩低垂着头，仍未作答。

“霍雨浩。”唐三眉毛微蹙：“我最后问——”

“不用麻烦了。”

沉默良久，霍雨浩终于抬头，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但双眸却如深潭般沉静幽邃：

“我的沉默不是正在选择，而是疑惑——乾坤问情谷，真情人可活，但是，是我朝秦暮楚、用情不专，可你为什么要去伤害他们？”

“这些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神的声音沉了下来，“霍雨浩，我最后一次问你，王冬和王秋，你选择谁？”

霍雨浩平静地摇摇头，“既然你执着这个问题，那我回答你，我选不出来，我无法承受失去他们当中任何一人的痛苦。”

神的声音骤然响彻圆台：

“霍雨浩！这不是回答！”

霍雨浩却微微一笑，有些释然的味道：

“不，这就是我的回答。”

听到他的这句话，意识到什么的王冬和王秋脸色骤变。

“雨浩，选他活下去！”

“雨浩！选他！”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怒声嘶吼，可是他们的声音传不出去，也阻止不了霍雨浩的选择。

“你的回答？”唐三眉毛一挑，明知故问道，“什么回答？”

“让我去死吧，用我的命，换他们两个人活着出去。”

霍雨浩说得轻松坦然，甚至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卸下了重担一般。

他闭上眼睛，温顺地扬起头，露出纤长脆弱的脖颈，静待死亡的到来。

“至情至性，勇于牺牲，这就是我要的破后而立。儿子，得爱如此，不枉此生。”

此时此刻，唐三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他欣慰地看向王冬和王秋，可下一秒，嘴角处的笑意陡然凝固。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神情近乎崩溃的王冬和王秋。

亲眼看着爱人被逼至绝境，他们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和恨意，疯狂攻击着阻拦他们的屏障，直到双拳关节血肉模糊，露出森白的指骨；直到手掌再也无力提起，只能绝望地用头去撞。

可即便他们头破血流、用尽全力，也无法击碎那层轻薄的屏障。

他们绝望而无助地看着霍雨浩，喉咙溢出泣血般的悲鸣：

“选他啊雨浩...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选他...”

“雨浩，选他啊...不要这么说...”

“为什么？我分明...”

唐三张了张嘴，我是为了你们好啊，可是，可是为什么，你们看起来那么难过？

眸子微颤，唐三又见台上从容赴死的霍雨浩，他的大脑突然嗡了一下，脑海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段极为久远的记忆。

万年之前，星斗森林，孤注一掷为他献祭的小舞。

此时此地，乾坤问情谷，义无反顾牺牲自己、保全爱人的霍雨浩。

眼前的一切和万年前那段痛苦的记忆逐渐重叠，唐三脸色霎时苍白。

天，我究竟在干什么？

他的心中涌出一丝悔意，而后这股悔意如潮水般迅速占满整颗心脏。

我究竟干了什么啊！

唐三的手掌止不住地颤抖，在这一刻，他终于后悔，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简直离谱。

他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理所应当地去考验霍雨浩，是因为他所倚仗的，正是霍雨浩的爱啊。

因为他爱我的孩子，所以每次都心甘情愿被我胁迫，我依仗他的爱，然后践踏他的爱，却又不屑他的爱...错了，真的错了。

唐三垂着眸，望着自己干净修长的手，嗓音有些颤抖：“我以为自己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原来，从始至终我都错的离谱。”

“这时候知道后悔了？知道自己是倚老卖老、恃爱行凶了？晚啦。”爱神瞥他一眼，语气嫌弃而畅快：“唐三，你的报应还在后头呢。”

“事到如今，什么报应我都认。”唐三认真地说：“只要他们的感情没有被我影响到。”

“头撞树上了知道拐了，大鼻涕进嘴知道甩了，你早干嘛去了。”

爱神不屑地嗤了一声，“那就赶紧宣布啊，人家孩子还等着‘英勇就义’呢。”

“嗯嗯。”唐三连连点头，声音再次传到台上：

“霍雨浩，我欣赏你身处绝境时勇于为爱牺牲的勇气和情谊，这关，你过了。”

我不用死了？

霍雨浩茫然地睁开眼睛。

可谁料，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平台之上忽然爆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瞬间将霍雨浩淹没。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那沸腾耀眼的金色光芒便已经转瞬即逝，彻底消散了。

众人忙看向霍雨浩，却见他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脸色也异常苍白。

“雨浩！”王冬和王秋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嗓子眼。

“怎么回事！”唐三瞳孔骤缩，一把攥住爱神的手腕：

“雨浩怎么突然昏迷了！”

“卧槽！”爱神失声尖叫：“乾坤幻境？！”

唐三急了，连忙追问，“那是什么？怎么能解除！”

“我解除不了！”爱神慌乱解释：“如果说乾坤问情谷是初代爱神陨落后的神之血肉幻化而成，那乾坤幻境，就是祂神魂残留所形成的一种变幻无穷，内含乾坤，非善非恶，随机触发的幻境！我成神这么多年才见过两次，根本破解不了——都怪你！”

爱神狠狠瞪了唐三一眼：

“没事找事的双标怪，害人家孩子无辜受罪，回神界我就去找小舞告状！你就等着挨揍吧！”

唐三无奈受骂，正要追问爱神有没有其他办法能解除幻境时，折叠空间内骤然响起一道森冷凌厉的清寒女声。

“不用等。”

闻言，唐三和爱神双双脸色一变，二人抬眼望去，却见一道金红神力直逼唐三面门而来。

唐三眉间微蹙，正要抬手防御，却发现周围的空间已然凝滞了...

在此刻，他那素来无懈可击的温和面容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糟了。”

炙热神力呼啸而过，唐三的侧脸霎时浮现出一道狭长伤口。

霍灵儿凤眸轻眯，眼底缭绕着冰冷杀意：

“终于见到你了，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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