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自己

1024.4.13 晴

姑姑一早就出门了，我想她应该是要去办了我昨天名单上的那些人。

昨晚姑姑给我的问题，我有了些头绪。

苏琪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就像是我无法把我萨摩的一半剥离出来。萨摩和库兰的血脉早就在我的血管里交汇融合，再分不开。

这算不算是一个答案？我应该允许苏琪在我的血脉里生存，将心比心地看，她也不该想着占据我的身体。

虽然还得留在失雪城，但我想我还是得跟一些人告别，这也算是留给帮助过我的人的一些回报。

首先去了罗叔叔那里，我给了他一家店——罗叔叔的旅店基本不赚钱，又喜欢喝酒，他需要经常性地去工坊群干体力活维持开支。我或许能给他很多钱，但我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觉得罗叔叔的手艺完全可以胜任面包师。

接着去了工坊群，找了机械坊的坊主，我帮他把所有机器都修好，又给了他一本维修书，是自己编撰的，没花多少时间，但很实用。

最后虽然不情愿，但我想我得去跟乔斌招呼一声了。

“嘿，小姐。”我刚回城主府，乔斌不请自来，就像是知道了我要找他。

他的笑容依旧很欠，总让我想到诈骗。

“嗯。”就算要再见了，甚至再也不见，我也没什么话想跟他说，果然还是难生好脸色。

但决定了告别，还是得说的，“喏，这个给你。”我把一个小瓶子丢给他。

“这是？”乔斌双手接住，就要打开。

“我的血，你应该挺好奇的——别用它干坏事，否则我饶不了你！”

“好东西——小姐，你怎么了？怎么感觉是在分发遗产。”乔斌收起那个瓶子，很欠地问我。

我又有些想捶他的冲动，白了他一眼，“我要离开失雪城了，算是帮我姑姑的忙——她对我很好。”

我不管乔斌的眼神，越过他径直离开，姑姑回来了。

姑姑没在大殿，在卧室里。她坐在床上，看见我来，笑着跟我招了招手，“过来吧。”

我听话，坐在姑姑旁边，等着她先说话。

“你的那一串名单太长了，我只处理了一半，以后再处理另一半吧。”姑姑握着我的手，这次她的手温度很低，像是一块冰，“有思考我昨天留下的问题嘛？”

“嗯。”我点点头，“我想我不会向苏琪挥剑，如果有机会，我想我会拥抱她。”

“呀！”姑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意识到不优雅后又用手捂住，“没想到你能这么想。”

“怎么了姑姑，难道要把她杀死么？”我发问。

“不，不是的。如果你想把苏琪杀死，就等于抹除了你的萨摩血脉，那你属于库兰的另一半也无法存在了。”姑姑欣慰地笑，“我本来想了一晚上，怎么让你去拥抱另一个自己。”

“嗯？可是苏琪并不存在，我也不能拥抱她。”我读出了姑姑的言外之意。

“那可未必，你跟我来。”姑姑起身，牵着我的手离开卧室。

目的地是苏振麟的房间，那个阵法威力如初，但我已经能稍微抵御，不用姑姑撑开结界也能前进，虽然举步维艰。

“到这里就行了——小琪，你没发现我的手很冰冷嘛？”姑姑歪头问我。

“发现了，姑姑生病了嘛？”我回答。

“没有，这是萨摩现形——我的血脉本源是雪，其实这是我原本的体温。平时我会压制自己的血脉，但现在我解放了它。”姑姑解释，“你也可以做到，解放你的萨摩血脉，你甚至会拥有萨摩的外观。”

“那我该怎么做？”我明白姑姑的意思了，拥抱另一个自己，就是完全驾驭萨摩的血脉，也等同于防止苏琪的暴走。

“来，放空你自己，达到‘无我’，然后让你的萨摩血脉听从本能的召唤，唤醒那位苏琪。”姑姑握着我的手，“放心，在这里不会伤害到别人，就算你失控，我也能制服你。”

自从苏琪苏醒过后，我其实一直在压制我血脉里的躁动，丝毫未敢松懈。只有来到雪原后，她像是安分了很多，但我仍然不敢完全解放她。

“好。”出于对姑姑的信任，我完全放弃了压制。

燥热像是要把我吞噬，我的意识里冲出了一头怪兽，所有的火都向她汇聚过去，她的领域压得我喘不过气，让我觉得一不留神我就会被抹除。

“不行了，意识要被取代了！”我下意识地回答，那头怪兽已经睁开眼睛，扑上来把我一口吃掉。

“抱元守一，小琪，加油。”姑姑扣住了我的手腕，寒冷的意志瞬间侵蚀我的血脉，让我能稍微清醒。

混沌破碎的片段涌入我的脑海，汇聚成一个血色的漩涡。被它吸引，我像是坠入深渊那样无力，竭力地想要伸手抓住什么。

“这些……是什么？”那些片段汇聚，组成了一个个画面。

霍顿家主母的最后一面……格里尼和沙恩的挣扎……

娜塔和格莉莎血淋淋的尸体……还有阿古娜回首最后的表情。

这些……这些是苏琪的视野！是苏琪的记忆！我只在梦里见过，可是现在，它们却具象化地展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恶心地想要晕过去。

不，不行！不能晕过去！不能成为萨摩血脉的奴隶！

我的意识竭力地与那股暴戾的燥热对抗，画面越来越多——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苏琪醒了那么多次。

忽然间一双温度极高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拉出了那个深渊一样的漩涡，所有的画面全部碎裂消散，窒息的重压瞬间减轻。一个与我同样外貌的人站在了我的身前——她明显是个萨摩，头角狰狞，身上还有不明的红色花纹。

她的气息危险而暴戾，但我却觉得很亲切熟悉——想来也是，共存了如此之久，怎么会不亲切、不熟悉？

这……应该就是苏琪吧？

她像是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婴儿，对我抱有忌惮，瞪大血红的朱瞳，龇着牙警惕地看着我。

她是在害怕我吗？

对……我要……拥抱她。

我慢慢上前，距离她一步的位置，她忽然暴起，伸出具有锋利五指的手就要向我攻击。

任凭她的手刃刺穿我的胸膛，任凭她的尖牙撕咬我的肩膀，我只是把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

好痛，好痛苦——这种痛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像是从头到脚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神经像是要烧起来那要灼热。仿佛稍有松懈，整个肉体都要瓦解，整个意识都要消散。

“呃——啊——”我下意识地痛呼，在意识不断地碰撞下竭力保持理智，血液像是要沸腾那样奔涌。

苏琪在我的怀里小声的哭泣——我们共源

苏琪的尖牙陷入肩膀的血肉——我们共存

苏琪的利爪溶解在我的心脏——我们共生

意识逐渐回笼，我终于能睁开眼睛，却是一片血红的混沌。愈益清明，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呐喊，意识彻底恢复过来，视野也变得清晰。

“哈——哈——”我大口喘气，抬起头，却看到眼前不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面镜子，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愣了神。

我的头角冲破皮肤，脸上还挂着血迹，瞳色朱红，就像是意识中的苏琪那样。

感应了一下体温——从未有过的高温——若是以前，这样的高温绝对会让我暴走，可我现在清晰的认识自己，理智也存在。

我明白了，这是萨摩现形，现在的我，拥有自己的意识，却也拥有苏琪的外貌——想必也有苏琪的力量。

“太棒了！”姑姑欢呼雀跃，激动地抱住了我，“小琪你成功了，你没有暴走，你唤醒了自己的血脉还保留着意识，你成功了……”

姑姑的声音逐渐哽咽，应该是喜极而泣，想必我刚才的状态，很不让人放心吧？

可是对于姑姑来说，这算不算太冒险了——她为了我以后没有暴走的风险，要拼上自己的性命来教我——我当然知道苏琪的能力，精确地融化一个人的一块骨骼，这是对火焰有多高的掌控能力？

“好了，姑姑，我没事，我现在可有精神了。”我拍了拍姑姑的后背。

姑姑只是颤抖地呜噜哇啦，我听不懂。

我无奈笑笑，看向那面镜子，露出了一个微笑。

别说，另一个自己，还挺帅的。

1024.4.14 晴

萨摩现形没有持续很久，我已经恢复了还是安以琪的模样。

苏琪在我的血脉里已经是可视化了。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总是沉沉地睡着，我呼唤她，她就会醒来，然后把自己的力量送给我。

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沙恩那个时候会叫我萨摩了，因为苏琪占据我身体时，我就是个萨摩。

但因为和萨摩血脉的和解，我已经能自由地召唤苏琪了——这很惊喜，因为这样我就可以解开苏琪给阿古娜布下的黑魔法矩阵，虽然还救不了安西娅，但也算是有所回报。

只是，不知道阿古娜醒过来，会不会怪我？不，就算她怪我，我也要救她，不仅仅是我答应了马蒂莎，这也是我的责任。

但不是现在，一来一回太耗费时间，我决定先往雪原深处赶。

姑姑留我调理了一天，我打算明天离开失雪城。该做的都做了，至于剩下那一半要处理的人，就让姑姑自行斟酌吧。

姑姑没过多挽留，只是跟我聊了些日常，还有让我小心危险，让我不要那么滥用黑魔法。

一一谨记，姑姑还说，“你现在是以安以琪的身份看苏琪，总有一天，你的意识必须成为一个高于安以琪和苏琪两者的存在，这样才能让血脉彻底地融合。”

我不懂，但姑姑说她也帮不上更多忙了。

那就这样吧，我会慢慢思考的。

明天启程，祝我好梦吧。

晚安，姑姑。

晚安，失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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