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与恶魔

1024.4.12 不知道天气，但我想应该是晴

那天掌握冰雪黑魔法后，睡着就陷入了昏迷，直到今天才醒来。

醒来的时候，姑姑俯在我的床边，头发披散着，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优雅雍容，只剩下憔悴。

像是有所感应，我还没看她多久，她就抬起了头。

“小琪，你醒了？”姑姑还在状态之外，揉了揉睡眼，像是下意识的发问。

“嗯，您一直守在这儿？”我回答，有一股热流从我从心出发，温暖我的四肢百骸。

虽然她是我姑姑，但我们毕竟相识很晚，她在我身边，就像是安西娅在我身边那样让我安心。

“没有，只是凑巧。”姑姑伸了个懒腰，“你没有大碍，只是精神力透支了。”

“原来如此。”我放下心来，本来害怕地以为这次又是无限循环之梦，害怕苏琪再次苏醒，“这一觉睡得好舒服。”

“嗯嗯嗯。”姑姑笑，然后弹了我一个脑瓜崩，“你是舒服了，我可没地方睡。”

我才注意到这是姑姑的房间，我一直睡在姑姑的床上。

“噢。”我赶紧掀开被子，就想下床，“姑姑您休息，我回自己房间。”

“不用了。”姑姑按住我的身体，把我按回床上，“好好休息吧，我还有工作。”

姑姑起身离开，关上了门。

我刚醒，虽然还带着从深度睡眠醒过来的疲惫，但我已经坐立难安。姑姑明显地说了谎，她就是一直守在我身边，想必这些天的工作都撇下了，直到我醒过来才去找补。

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没有大碍，我披上一件羽织下床，想去找姑姑帮她分担工作。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我像个贼一样在城主府游荡，很快就找到了姑姑——她就在初次见面的大殿上，在一张桌子前阅览与批复。

玩心大起，我绕到姑姑身后，蹑手蹑脚地接近她，然后蒙住了她的眼睛。

“把宝藏交出来。”我用低沉的嗓音说。

“哎呀，这座城主府里没有宝物呢。我可爱的侄女就在我的卧室，小偷先生，要不你去找她问问？”姑姑很明显知道是我，凭她的能力，怕是我前脚刚下床她就知道了。但她还是很配合地陪我演戏。

可是她居然想把小偷引诱过去害我！

“不对，我看城主小姐就是宝藏啊。”我还没过瘾，憋着笑调戏姑姑。

“好吧，小偷先生，动手吧，我家那个不懂事的侄女就拜托你照顾了。”姑姑被迫营业，语气也跟着麻了起来。

“噗嗤——”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打开手绕了个圈，站在那张桌子前，把手放在桌子上托着腮看姑姑，“哪有把侄女托付给害自己的人的姑姑呀？”

“哪有觉得姑姑是可以被小偷偷走的宝藏的侄女？”姑姑白了我一眼，拿起羽毛笔敲了一下我的脑袋，“怎么起来了？”

“想帮姑姑批公文。”我笑盈盈地回应，也在心里回应，“姑姑，就是宝藏呀。”

“好吧，你看着批就好了，我去睡觉啦。”姑姑丝毫不客气，没有任何拉扯，就这么水灵灵地站起身子，打了个哈欠，把我按在原来的座位上，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没想到她如此厚脸皮，一时不查，她已经挥手离开了大殿，还跟我道了句“晚安”。

自作自受，我有些抓狂地拿起羽毛笔，开始了审批。

公文多而杂，而且有很多文字游戏，也有很多不合理要求夹杂在无关紧要的合理要求中的公文，就像是我读大学时学过的阴阳合同。

这类公文太多，所以公文都需要一字一句地阅读，难怪姑姑总是这么忙。

“提高税率，提高3？百分号呢？”我以为这是手写的失误，便放在了一边，后来看多了，才知道这是他们的障眼法，如果批了，就是提高3倍的税率。

我深感这些人的无赖，但我又明白——他们以前大部分都是行业翘楚，是聪明人，流放只会改变他们的身份，不会改变他们的头脑。

可这也太小看我了！这人是谁——好，这个人，我会替姑姑教训教训你的！

一连批下来，我的候审名单已经列了一长串。批完所有公文，我记下来的名字都够写足足一米的纸了。

我拿着这个名单，有一种想杀人不知道从谁开始的无力感。

明天再说吧，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写。

今天应该是留在失雪城，留在姑姑身边的最后一天了——明天，我想我要启程去雪原深处了。

帮姑姑批一天公文，也已经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的事情了。噢对了，还有当初我想跟乔斌做交易时制造的机械狗，本想留给姑姑，可想着要说出“想我了就看它”这种话，我就有一种把自己比作犬类的膈应。

还是留给姑姑吧，以后给姑姑写信可以用到，就把这条狗当做写信对象。

还得跟别人告别么？罗叔叔？其实我们只是租客和老板的关系，没必要——乔斌？别了，想到他就烦，即使他跟舅舅是旧友。

再说吧，其实昏睡了那么久，并不只是精神力透支。我达到了“无我”，精神力提升了一个层次，不仅让我能驾驭其他元素，还让我能听到来自雪原深处的呼唤——不用在梦里了，在清醒的现实，这样的呼唤就像是在提醒我时间紧迫。

在失雪城的时光真的很舒适，虽然短暂，但我喜欢这里。这里有明媚和煦的阳光，这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这里还有很多虽然有过错但依旧善良的人，这里还有我的姑姑。

但我无法忘记我来雪原的目的，我不能沉醉在温柔乡里自由自在，安西娅和阿古娜握着我抛出的绳索——这是她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能后退，不能停滞，我只能一往无前。

“小琪？”敲门声毫无征兆地想起，打断了我的笔触，也打断了我的思考。

“在的。”我下意识地应答，知道是姑姑。

“在写日记么？”姑姑推门进来，她穿一件素色睡裙，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嗯，怎么你才睡这么点时间？”我发问，不动声色地把日记合上。

“没有睡，去大哥的房间靠一会儿就行了，那里的气息能让我迅速扫清疲惫。”姑姑回答，“公文批完了？那一大串的名单是怎么回事？”

“耍小聪明的人！”闻言我就来气，“明天我要把他们都办了！”

“那让姑姑来替你操这个心吧。”姑姑拍了下额头，转头看着我的眼睛问我，“你不是就要离开失雪城了嘛？”

“你怎么知道的？”我惊讶，但也不隐瞒。

“日记上写的，不小心看到的。”姑姑指了指我合上的本子，无辜地双手合十。

“嗯，明天就走吧，要去雪原深处。”我点点头。

“我不拦你，但晚点再去吧，我要跟你说点事——姑姑不能跟你一起去，我还要坐镇失雪城。见到大哥的话，替我问个好。”

我很想跟姑姑说我不是去找苏振麟的，但不想扫了姑姑的兴，只能轻轻点头。

“你知道小天使和小恶魔嘛？”姑姑忽然发问。

“嗯？”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天使和恶魔，我是知道的。书上说米迦勒和路西法本是兄弟，但因为路西法的堕落而成了对手。

“呃……”姑姑绞尽脑汁做沉思状，忽然灵光一闪，“有了！假设你是个与我同龄的男性，看到我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熟睡，小恶魔就说‘好机会，快侵犯她！’可是小天使说‘不行不行，这是不对的！’怎么样怎么样？能理解我的意思嘛？”

她的眼睛亮亮的，看着我像是发着光，充满了希冀。

我的嘴角抽了抽，这意思我当然明白，可这并不能掩盖这段话是个很幽默的冷笑话。

不语，我点点头。

“你是安以琪·图兰，是一个天使，但你的心里，”姑姑的指尖点在我的心口，“住了一个叫做苏琪的恶魔。”

我被这句“你是一个天使”撩的小鹿乱撞，没想到姑姑这么会，一时半会儿忘记回复姑姑。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红润？生病了？”姑姑见我没反应，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噢噢，没事没事，姑姑你继续说。”我摇了摇头，把那该死的想法摇出脑袋。

“哦，那我继续说。”姑姑看上去有些莫名其妙，“苏琪在沉睡，但她醒来过对吧？我听说你屠戮了整个霍顿家——但绝对不是你的本意对吧？”

“没有整个，有幸存者——这是我的本意，但手段不是。”我老实回答，“苏琪是在沉睡。”

“欸？”姑姑表情愣了片刻，旋即摇了摇手，“没事没事，一个道理。”

“嗯嗯。”我笑眯眯地等着姑姑继续说。

“苏琪醒过来的时候，你的身体被她占据，你的意志也在一直和她作斗争。这样的话，你会一直陷入一个循环的矛盾，你渴望理智，她渴望力量——这是致命的。”姑姑神色忽然变得严肃。

“嗯？什么意思？”我疑惑——致命么？

“雪原深处很危险，可能有时候你的力量不足以抗衡，你就有生命危险——可是苏琪一旦醒来，萨摩血脉的暴戾本性也会一同醒来，与你同行的人就会有生命危险。”姑姑解释。

我沉思，是这么个道理，所以我只打算一个人去。

但苏琪在我的血脉里沉睡，就像个定时炸弹，是我一直放心不下的隐患。

“其实苏琪也好，安以琪也好，这都是你，都在这里。”姑姑又点了点我的心口，“其实你们本就同源同根，只是在不合的冲突下不断地分裂。”

我点点头，姑姑说得很对，“那我要怎么做。”

“如果苏琪站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做？”姑姑看着我的眼睛，语出惊人。

我……我会怎么做？看着姑姑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睛，我陷入了思考。

老实说，我从未设想过。如果她站在我面前，她是屠戮霍顿家手染鲜血的犯人，她也是让我心神不宁血脉燥热的罪魁祸首——我想我应该憎恨她。

不，不会，我要去追逐那个没有纷争，没有歧视，萨摩不被不平等对待的世界，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将和平相处，当然也包括这位苏琪，——我想我应该释怀她。

“我不知道。”思考不出结果，我老实回答。

“嗯，好好想想，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找你。”姑姑拍了拍我的手，神秘地笑了笑。

？

我脑门冒出一个问号，姑姑吊起我的胃口，却要卖关子，这是什么意思？

但姑姑的话确实给了我很大的思考空间，我想我应该先弄明白和苏琪的关系。

我想我不会向这位苏琪挥剑，就好比我不会痛恨我身上一半的萨摩血脉，可我不知道苏琪会怎么想——

苏琪，如果我站在你前面，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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