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金威走远后,洪义清走进议事厅,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刺鼻的臭味,他微微皱眉,捏了捏鼻子,缓缓朝里面走去。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厅堂,他的心不禁沉了沉。
他看到程有为正坐在地上调息,虽然没看见有明显的外伤,但脸色略显苍白,显然受了内伤。洪义清虽惊愕于他消失许久却突然出现,但见他受伤,来不及多想,忙快步过去,蹲下身子,关切地问道:“程师弟,你怎么回来了?还受了伤,是谁打的?”
程有为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洪义清,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洪师兄,我没事,只是和何永志交手时受了点小伤。我方才坐着调息了一会儿,已经无大碍了。”
洪义清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原来是何永志打的你,我还道是无心打伤的你呢。师父追何永志去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程有为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何永志呢?他会不会出事?”他虽然被何永志打伤,但内心深处却并不希望何永志陷入危险。
洪义清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何永志聪明得很,应该会没事的。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何永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竟然能让作为敌对方,并且被他打伤了的你关心,我看不简单。”
程有为道:“何永志跟师父的仇恨,原是师父的不对,我关心何永志,一来是不想让师父继续错下去,二来我曾经被冤枉,何永志帮过我。但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如果不是师父,我可能早就饿死或者冻死了,我不能背叛师父,只能跟他打了,但我不是他对手,因此受了些伤。只是我想不到,大师兄居然会背叛师父。”
洪义清道:“没什么想不通的,我开始跟你一样,被他的所作所为给迷惑了,只道他关心师弟们,原来他一方面是做给师父看的,另一方面是为了拉拢培养自己的亲信。程师弟啊,你也知道,咱伏虎门建立不过十年,却是广州最大的门派,门下很多人都是半路出家,除了像你这样走投无路被收留,进而加入门派的,以及像我这样纯粹为了学武而加入门派的,其实很多都是为了攀权附贵的才来的,他们这种人,被无心说动,与他沆瀣一气,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没想到,大师兄竟有这样的野心,竟然背叛师父,还妄想取代师父的地位……”程有为话还没说完,便突然停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起师父金威亦是如此,当年背叛何永志的父亲,才有了今天的权势和地位。这让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与困惑之中。
洪义清不知内情,便问他为何欲言又止。程有为便将何永志同金威的恩怨说了出来。
洪义清想了想, 恍然大悟道:“师父当年的所作所为,其实和大师兄如今的举动,何其相似。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吧。先不说这个了,我先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程有为性格谦逊,为人正直,乐于助人,与众师兄弟关系都挺不错。洪义清虽不再相信金威,但对程有为的师兄弟之情,他还是很看重的,甚至不加隐瞒,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轻轻解开程有为的衣衫,仔细地查看,手法熟练而轻柔。
洪义清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和坚定:“你被拳头打中了胸口,受了内伤,还是得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你先不要管。”他本想跟程有为讲那天晚上的思贤滘追逐战,但看着程有为对金威如此爱戴,他终究不忍心过多破坏金威在程有为心中的形象。
“洪师兄,快来救我啊,我一点都动不了了!”金雄飞虚弱地呼喊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慌和无助。他的功力尚浅,远不如金威。金威吸入软筋柔骨香后只是暂时失去了力气,但凭借深厚的内功,运功调息后还能快速恢复。而金雄飞却不同,他不仅瞬间失去了力气,还直接晕倒了,直到现在才醒过来,醒来时依然四肢无力,连起身都困难。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瘫坐在地上,眼神中满是绝望。他看着议事厅中一片狼藉,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洪义清听到他的呼喊,急忙转身,看到金雄飞的惨状,不仅不关心,反倒笑了起来,但立马就止住了笑,他本身就对如草包般无用的金雄飞看不起,如今又因为金威的事,恨屋及乌,更加看不起。
他快步走到金雄飞身边,蹲下身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淡:“金师弟,你怎么样?”他轻轻扶住金雄飞,试图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但动作却显得有些生硬。
金雄飞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和恐惧:“洪师兄,我……我感觉全身都没力气,连手指都动不了。这是怎么回事?”
洪义清微微皱眉,低声说道:“金师弟,你别怕,这是中了软筋柔骨香的毒。你功力尚浅,恢复自然慢些,但这软筋柔骨香并不会使人受伤,你不用担心,就算没有解药,慢慢也能恢复。”
金雄飞一脸难过,委屈地说道:“难道我要这样几天都这样吗?”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眼神中满是无助。
程有为在一旁听到这话,忍不住开口说道:“金师弟,这就怪你平时练功不专心了,看吧,关键时刻就显出差距来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无奈。
金雄飞听到这话,脸上的委屈更深了,他低着头,小声说道:“我知道,我平时练功确实不够努力,可现在怎么办?我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洪义清有些不满道:“别哭哭啼啼了,到时候我们找找,看有没有解药。看你以后练功用功不用功!”
金雄飞连连点头,承诺自己以后一定会努力练功,但他的承诺就跟空气一样廉价,洪、程二人也就听听,轻轻摇头,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
此处按下不表,却说何永志。他离开伏虎门后,简易地包扎了一下受伤的后颈。它的心中满是忧虑与愧疚。他知道茶馆可能不再安全,毕竟那里已经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陆芸,那个他曾经承诺一生守护的女孩。爷爷临终前,将陆芸托付给他,他信誓旦旦地答应过,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她。然而,命运却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他在思贤滘的那场混乱中,没能保护好陆芸,让她淹没在波涛汹涌的江水中。
何永志的心中充满了自责与痛苦,他觉得自己不仅辜负了陆芸,也辜负了爷爷的信任。他深知,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弥补这个巨大的过错。带着沉重的心情,他来到了越秀山,那是爷爷长眠的地方。
二月的广州早已褪去了冬日的寒冷,和煦的春风夹杂着一丝温柔,轻轻抚着何永志的脸颊,何永志独自一人登上越秀山,山顶的空气清新而宁静,与山下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那是爷爷长眠的地方,没有墓碑,没有花果,甚至都没有很明显的土包。当初为了不让爷爷受到无心的打扰,他不敢让无心知道爷爷葬在哪,只在这片他生前最爱的地方,默默地将他安葬。
何永志缓缓走到那片空地前,轻轻跪下,双手合十,低声说道:“爷爷,永志来看您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眼神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爷爷,我没能保护好芸儿,我辜负了您的期望。”何永志的声音低沉而颤抖,仿佛在向爷爷倾诉着内心的痛苦。他的眼神中透着无尽的痛苦和自责,仿佛在向爷爷寻求一丝宽恕。
“但是,爷爷,我能明显感觉到,芸儿还活着,只是我还没找到她。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何永志给爷爷磕了几个头,继续说道:“爷爷,没能杀了无心给您报仇,只怪我太贪心,想一下子报完所有的仇,今日变故太多,导致一个仇都没能报。但您放心,无心不是我的对手,下次我不贪心了,一定要杀了他给您报仇!”
他跪在那片空地上,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决心都凝聚在这一刻。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在向爷爷承诺,也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此时天已经黑了,就在他准备下山之时,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的树影中,若隐若现。何永志心中一紧,迅速停下脚步,凝神望去。那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一动,随即又隐没在了夜色中。
何永志心中涌起一股不安,他迅速朝那身影消失的方向走去,低声喝道:“什么人?出来!”然而,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他加快脚步,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处开阔地,却再也看不到任何身影。
“难道是我看错了?”何永志心中疑惑,但直觉告诉他,刚才的那个人影绝非幻觉。他环顾四周,目光如刀般扫过每一个角落,试图捕捉到任何异常的迹象。然而,除了月光下的树影婆娑,再无其他。
何永志心中暗自警惕,他知道,此时的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他缓缓后退,重新回到爷爷长眠的地方,目光紧紧盯着四周,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敌人。
“无心,是你吗?”他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然而,四周依旧寂静无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他知道,若是金威的人来了,肯定会直接动手,绝对不会被发现了还不出来。只有无心,全盛状态下对何永志也略有不及,更何况今日又受伤不轻。
但无心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跟着他而不被他发现的?何永志心中满是疑惑。无心的轻功固然不差,但何永志自问自己的警觉性也不低,若真是无心,那爷爷安葬的地方就暴露了。在找到并打败无心之前,自己更加不能离开了。
他心生一计,无心最想要的便是这本《江湖旧事录》,若真是无心在此,见到此物必定会忍不住出手抢夺。何不用此物将他引出来呢?
何永志从怀中掏出那本《江湖旧事录》,轻轻翻开,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对着地图自言自语道:“这个红叉叉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宝物就藏在这个地方?”他知道无心最在意这个,说到“宝物”时,声音故意加大了几分,确保周围的人能听到。
但他也深知无心的狡猾,这般明显的表现未必能引得无心上钩。于是,他假装尿急,将书本随意放在地上,佯装去不远处撒尿。为了增加真实性,他故意将书放在火堆旁边,火苗在微风的作用下不停地跳动,好几次差点将书页点着。
何永志一边假装方便,一边斜眼观察着火堆旁的情况。他心中暗自祈祷,无心千万别错过这个机会。
就在何永志离开后不久,一个身影终于从暗处缓缓走出。何永志借着微弱的火光,斜眼一看,果然是无心。
其实,无心之所以能悄无声息地跟着何永志而不被发现,是因为他根本不是跟着何永志。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思考陆爷爷可能的安葬地点,最终推断出越秀山是最有可能的地方。阴差阳错之下,他正好碰上了前来祭拜的何永志。
无心看到那本《江湖旧事录》放在火堆旁,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急切。他迅速靠近,伸手去拿书,却突然停住了动作——因为他发现何永志并没有走远,而是在不远处的树后窥视着他。
“何永志,你果然在这里等着我。”无心冷笑着,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刀般盯着何永志。
何永志从树后走出,脸上带着一丝冷笑:“无心,你果然上当了。足见这本书对你的重要性。但是,这《江湖旧事录》我可不会轻易给你。”说完,从怀里拿出了另一本《江湖旧事录》,而放在火堆旁的,则完完全全是本假书!
无心微微一愣,随即不信邪地捡起火堆旁的那本假书,翻开一看,却见上面空无一字。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和尴尬。他自诩聪明绝顶,却被这小小的伎俩骗到了,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羞愤。
“何永志,你……”无心咬牙切齿,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却又有些无奈。
何永志目光如炬,语气中透着决绝:“无心,我现在就要在爷爷的坟前,杀了你为爷爷报仇雪恨!”
“且慢!”无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试图拖延时间。
何永志冷笑一声,剑尖微微一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现在后悔?晚了!”
无心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你放着金威这个杀父杀兄之仇不报,偏偏为了这个没见过几回面的爷爷报仇,你真是不孝!”
何永志眼神一凛,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哼!父兄之仇,自然要报,你,我也要杀!今日,我绝不会放过你!”
无心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现在杀我,岂不是让金威坐收渔翁之利吗?我虽不是你对手,我的亲信也大多被金威一网打尽,剩下几个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但你杀我也绝不简单。若是斗起来,引来了金威,你我都没有活路!”他不怀好意地看了看何永志手里的《江湖旧事录》,阴险地说道:“倒不如,让我看看这武功秘籍,或许我们联手,还能打赢金威。”
何永志心中冷笑,他知道无心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但他也清楚,这本《江湖旧事录》根本不是什么武功秘籍,地图也不是什么藏宝图。
何永志道:“无心,你别做梦了。这本《江湖旧事录》根本不是什么武功秘籍,是陆叔叔的所见所闻,地图也不是什么藏宝图,是陆叔叔当年画的自己走过的路线图。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无心的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不信:“不可能!何永志,你别骗我!我亲眼看到他对着地图笑,我也亲眼看到何老拳师——也就是你的父亲指点他,当天晚上他就在书里写写画画,怎么不是武功秘籍?后来我跟着金威,把你父亲的云武堂灭门了,除了这棍刀拳掌之外,没有其他的武功,而这棍刀拳掌,我都学的差不多了。还是打不过金威,何老拳师这么厉害,不可能只有这些武功的!”
何永志怒道:“你也参与了杀害我父亲的行动?”
无心道:“那时我还不敢,只是想得到武功秘籍,就跟金威合作,但我全程不敢动手,就是大火是我放的,想来都是会武功的,放火也烧不死一个人,只是可怜了那些老房子。”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描淡写,仿佛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何永志微微皱眉,他想起爷爷曾经说过的话。无心在跟着金威之前,其实并没有那么坏。那时候的无心,虽然行事有些偏激,但并没有杀人。何永志相信,无心放的那场大火,虽然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但也间接地为赵先带着年仅十岁的他逃跑创造了条件。
无心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算了,我们说不到一块去,我打不过你,秘籍我也得不到。但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现在要杀我,只会让金威坐收渔翁之利。你自己想想吧。”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走了,你要追杀我你就来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何永志紧握手中的刀,虽然生气,但无心说的不无道理,自己不能短时间内拿下无心,打斗的动静必定会引来金威的追击,自己则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不如暂且放过他,或许将来还能联手对付金威。而无心已经知道《江湖旧事录》在自己身上,也不会动爷爷的坟墓,打扰爷爷休息了,于是,在无心走后,自己也安心地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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