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威与何永志的宿命对决已到了生死攸关之际。自从何永志出现后,金威的人生便急转直下,这个如附骨之疽般的对手仿佛不死之身,每次以为将其彻底铲除时,他总能奇迹般地卷土重来。
此刻,金威紧握刀柄的指节已然发白,充血的双目死死锁定何永志。多年来积压的愤恨如火山喷发,他誓要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
“纳命来,何永志!”金威暴喝一声,身形如离弦之箭,一招“流星逐月”直取对方面门。何永志却是不闪不避,运足真气于右掌,使出一招“凌寒独放”,对准金威咽喉,他只攻不守,已经做好了同金威一命换一命的准备。
刀光剑影间,金威竟在半空拧身旋体,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他的刀尖点地,发出“铮”的清响。这正是当年罗大纲用过的一招,金威仅见过一次便能模仿得形神兼备。只是罗大纲此招后藏有连环杀着,而金威仅用于保命。若非何永志伤势过重,反应迟缓,这一避断无可能成功。
喘息之间,胜负之势已然分明。金威气定神闲,何永志却因剧烈动作导致伤口迸裂,鲜血浸透衣衫。就在金威以为胜券在握时,变故陡生——
“爹!孩儿总算找到您了!”金雄飞哭嚎着从远处奔来,“您不在广州这些日子,孩儿又被人欺负了!”这个横行乡里的纨绔子弟,向来只有他欺压百姓的份,此番定是踢到了铁板。
金雄飞全然未察觉场中杀机,更没注意到近在咫尺的何永志。电光火石间,何永志已闪至其身后,铁钳般的手指扣住他命门,断剑抵住咽喉。
“金大少爷,别来无恙啊。”何永志沙哑的声音让金雄飞如坠冰窟。
“何……何永志?!”金雄飞面如土色,双腿发软,牙齿不住地打颤,“你……你竟然没死?!”
何永志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你爹都还没死,我怎么能先死呢?”他目光如刀,缓缓扫向金威,“金威,令郎的命现在捏在我手里,想要他活,就带着你的人——退后!”
“何永志!”金威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放了我儿子!否则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呵,金大人何必这么大火气?”何永志手上力道一紧,金雄飞登时惨叫出声,“我和令郎可是老相识了,叙叙旧罢了。”
“放肆!”清兵把总厉声呵斥,手中弩箭直指何永志:“区区逆贼,也敢在此发号施令?本官一声令下,你立刻就会变成刺猬!”
何永志非但不惧,反而低笑出声:“金威啊金威,看来你是真的老了,连个小小把总都敢骑到你头上撒野。”他斜睨着把总,语气讥诮,“有本事就放箭,大不了我和金大少爷同归于尽,这笔买卖——我稳赚不赔!”
把总突然嗤笑出声:“金爷,您当年在广州总督府吃茶时何等威风?怎么如今连个重伤的丧家犬都收拾不了?”弩机咔嗒上弦,“要不让弟兄们帮您——永绝后患?”
何永志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血沫,手上力道却不减反增:“金威...你听见了吗?连条看门狗都敢对你龇牙了...”
“住口!”金威暴起前冲又硬生生刹住——何永志的断剑已划破金雄飞脖颈油皮。
把总阴阳怪气道:“鲍军门给您脸面才让参与围剿,你要是耽误正事,我手上的家伙可有话要说!” 说完扬了扬手中的弩。
何永志环顾四周,寻找着可以脱身的机会。他察觉到清兵们虽然围得严实,但东南角的防守略显松散,而且杂草丛生,或许是唯一的突破口。然而,重伤的身体让他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每一步计算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金威注意到何永志的眼神游移,立刻猜到了他的意图,冷笑道:“何永志,你逃不掉的。今天就算插上翅膀,也休想飞出这天罗地网!”
何永志紧了紧扣住金雄飞的手,低声道:“金大少爷,看来你爹是真不在乎你的死活啊。”他故意提高声音,“既然如此,那我只好——”
“慢着!”金威厉声喝止,额头渗出冷汗。
把总却不耐烦了,弩箭直指何永志:“少废话!放箭!”
“你们敢——!”金威怒目圆睁,刀锋猛地一震,杀气四溢。
“你算老几?”另一名把总冷笑着从人群中走出,眼神轻蔑,“鲍大人给你面子,你是个人物;不给你面子——”他故意拖长声调,“你屁都不是!”
他猛地一挥手,对四周清兵厉声道:“鲍大人有令!见逆贼——格杀勿论!阻挠者——一并格杀!若有人质受制……”他嘴角扯出一抹狞笑,“直接当他殉职了!”
四周清兵闻言,弩箭齐刷刷抬起,寒光森然,直指何永志——以及他手中的金雄飞!
“不要——!”
金威的怒吼被淹没在箭矢破空的尖啸声中。
何永志瞳孔骤缩,吃力地拽起金雄飞挡在身前,同时全力向东南角翻滚。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金雄飞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扎成了血葫芦,身躯重重栽倒,鲜血瞬间浸透泥土。
——这个横行广州多年的纨绔,终究死在了他倚仗的官兵的箭下。
箭雨停歇。
清兵们持弩逼近,却只见金雄飞的尸体孤零零倒在血泊中,何永志竟凭空消失!
“搜!”把总厉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金威站在原地,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金雄飞的尸体上——那个曾经嚣张跋扈的儿子,此刻浑身插满箭矢,像一只被猎人射落的大雁,瘫在血泊里,再也没了动静。
“飞……飞儿?”
他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呼唤,像是希望这只是个拙劣的玩笑,下一秒金雄飞就会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抱怨箭矢弄脏了他的绸缎衣裳。
但尸体一动不动。
——死了。
金威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愤怒、痛苦、悔恨、疯狂,无数情绪在胸腔里翻搅,几乎要冲破他的皮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刀柄被捏得咯吱作响。
何永志!
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扫视四周,恨不得立刻揪出那个宿敌,将他千刀万剐!可何永志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地上的一滩血迹,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无能。
还有这群该死的兵痞!
他瞪向那两个把总,他们正指挥清兵搜查草丛,脸上没有丝毫愧疚,仿佛刚才射杀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条碍事的野狗。
——他们怎么敢?!
金威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他有一万种方法让这两个把总“意外”惨死,让他们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可就在他几乎要拔刀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念头突然刺进他的脑海:
如果人质不是飞儿……我也会下令放箭。
是啊,换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江湖厮杀,官府剿匪,从来都是如此——人质?不过是累赘罢了。
可理智归理智,情感却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他的儿子死了!死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值!他甚至不能堂堂正正地报仇,因为——
我的前程……
他还有前程吗?自从何永志出现,他一次次失手,一次次被上面的大人物冷落,如今连鲍起豹都只当他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他本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伏虎门掌门,现在却沦落到被小小把总骑在头上!
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他浑身发冷。可紧接着,另一种更深的恐惧攥住了他——
如果连这最后的机会都没了,我就真的完了。
他站在原地,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最终却只是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刀归鞘。
“继续搜。”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个把总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仿佛在说:“算你识相。”
金威没有再看儿子的尸体。他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彻底疯掉。
可有些仇恨,注定要用血来洗。
他望向何永志消失的方向,在心里一字一顿地立下毒誓。
再说何永志,他其实也中了两箭——一箭擦过肋下,另一箭深深扎入右肩。他强忍剧痛,在翻滚时猛然察觉草丛下方竟是空的!
“唔——!”
一双粗糙的手突然从地底伸出,精准捂住他的嘴,猛地将他拖入黑暗!
地洞狭窄潮湿,何永志被那人拽着在曲折的隧道中爬行,身后传来清兵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线光——
“哗啦!”
两人从一处隐蔽的墙洞钻出,竟已到了高墙另一侧!
何永志剧烈喘息,抬头看向救命恩人——
那是个三十五六岁的粗糙汉子,满脸风霜,一双粗糙的大手上布满老茧。何永志刚要抱拳致谢,对方却先摆了摆手。
“不必谢。”汉子嗓音低沉,却有三分熟悉的感觉,他从怀中掏出金疮药,“我本不想蹚这浑水。”
他动作熟练地为何永志拔箭止血,继续说道:“先师生前一直跟我们讲,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粗糙的手指突然顿了顿,自嘲一笑:“可惜我资质愚钝,连师父一成本事都没学到,我是无法完成先师的遗志了,但你是反清英雄,我应当救。”
何永志闻言一怔。汉子已利落地包扎好伤口,抬头时,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让何永志心头猛地一跳——
“这眼神,似曾相识!”
“第二桩,”汉子声音突然转冷,“先师是被金威那狗贼害死的。”他盯着何永志染血的衣衫,“我无能,不能替师父报仇,又恐金威害我性命,只得躲藏起来。你既与金威作对,那便是我的朋友!”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清兵的呼喝声。汉子猛地拽起何永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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