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军先按下不表,却说何永志当夜率数名夜不收潜入长沙火药库,欲焚其辎重,断清军守城之基。
亥时三刻,城西火药库。
何永志身形如魅,踏檐无声,五名夜不收紧随其后。甫一落地,忽听墙头机括“咔”地一响——
“退!”
话音未落,箭雨已至!
“嗖嗖嗖——”
千百支火箭自暗处激射而出,夜空霎时亮如血昼。五名夜不收未及反应,顷刻间身中数箭,血溅当场!
何永志断剑出鞘,寒光乍现——
“月照梅林!”
剑影如梅,绽开漫天银华。箭矢撞上剑幕,纷纷断裂,偶有漏网之箭,亦被他剑锋一挑,倒射而回!墙头惨叫连连,十余名弓手栽落。
然箭雨未绝,何永志且战且退,目光急扫——这偌大库房,竟空空荡荡,唯中央摆着几桶火药,桶盖大开,内里黑砂薄如蝉翼。
“沙土?!”
屋顶忽地“咔嗒”连响,十二架诸葛弩自暗格探出,寒芒锁定!
何永志心头一沉——此非火药库,实乃绝命杀局!
黑暗里弓弦震响,“嗖嗖嗖!”又有三支弩箭自背后射来。何永志转身挥剑,一招落梅归尘,砍断这三支激射而来的弩箭。
便在这时,忽听得头顶“咔嗒”一声,悬在头顶房梁上的火药桶仿佛动了一动。何永志暗道不好,这火药桶只怕要炸,未及多想,漫天的箭雨又来,何永志一边使出落梅剑法抵挡,一边迅速寻找掩体。然室内除了那几个装满沙土的火药桶,无任何掩体。慌忙中,先前本已负伤的何永志速度稍迟滞,肩头已中一箭。
“轰!”
梁上火药桶轰然炸开,库房内,烟尘弥漫。
清兵箭雨朝着硝烟处倾泻,箭矢钉入地面、墙壁,发出“哆哆”闷响。待烟尘落定,两个清军把总提刀踏入,却只见——
满地碎木、断箭,地上的火药桶倒了一个,桶口朝窗,一滩未干的血迹自桶口蜿蜒至后窗,人影却已无踪。
清军把总见状,面色一沉,怒喝道:“快去追!绝不能让他跑了!”众清兵闻声,纷纷朝着后窗涌去,却见窗外夜色沉沉,哪还有何永志的踪影。
何永志先前左臂和右腿被火铳打中,已经受了伤,虽说陆芸为其上药,但仍疼痛难忍。而这次被射中肩膀,又被火药爆炸的气浪冲击,虽然火药桶替他挡住了大部分气浪和弓箭,但仍有几支漏网的弓箭,伴随着气浪袭来,如今他已是重伤。
何永志咬紧牙关,拖着残破身躯,一步一血印地挪进后巷。
他的视线已因失血而模糊,耳中嗡鸣不止,却仍强撑着一口气,扶着斑驳的墙砖向前挪动。箭伤处的血浸透了衣衫,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蜿蜒暗痕。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灼伤的胸口,仿佛有火炭在肺中燃烧。
突然——
“呜——”
城外太平军阵中号角骤响,紧接着数千火把同时燃起,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震得巷中瓦砾簌簌作响。
“快!增援城门!”
巷外清军脚步声杂乱远去,只余三两兵卒仍在附近徘徊。何永志趁机撞开一间破屋木门,重重摔在积满灰尘的草堆上。
破屋内,喘息如雷。
他颤抖着取出陆芸临行前塞来的药包——那绣着兰草的绢帕已被血浸透。药粉洒在伤口时,他额角青筋暴起,却硬是没哼一声。
几个时辰后,晨光透过破窗斜照进来。
何永志勉强支起身子,却见双臂布满灼伤的水泡,稍一动弹便撕裂流血。他试着站起,双腿却如棉絮般瘫软——“砰”地又跪倒在地。
窗外,清军的叫骂声由远及近:
“挨家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个多月的拉锯战,清军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伤员转移时地上满是血迹。在这样的背景下,何永志的血迹并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但何永志深知,清军正在挨家挨户地搜寻,自己迟早会被发现。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机会,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他艰难地挪到窗边,透过破窗向外望去。只见几名清军士兵正挨家挨户地搜查,他们的动作粗暴,毫不留情。何永志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了,必须尽快行动。
“总爷,发现一个荒废许久的破屋,长毛逆贼定是藏在这个破屋内!”一名士兵发现了何永志藏身的破屋,兴奋地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和期待。
清军把总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目光如刀锋般锐利:“进去搜,一个角落也别放过!”
清兵们应声而动,动作粗暴地在破屋内翻找起来。他们推倒破旧的家具,掀开堆满灰尘的破布,甚至撬开了地板,但依然没有发现何永志的身影。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梁上一阵窸窣。士兵们立刻停下动作,屏住呼吸,抬头望去,却不见人影。
把总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士兵们轻手轻脚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尽量不要发出一点声音。屋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士兵们沉重的呼吸声。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房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喵——”一声清脆的猫叫打破了沉默,一只灰白色的猫从房梁上轻盈地跳了下来,落在地上,优雅地抖了抖身子,然后不紧不慢地朝着屋外走去。士兵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把总皱了皱眉,低声骂了一句:“一群废物,连只猫都惊动了!”他挥了挥手,示意士兵们撤退:“走吧,继续搜!”
清兵们灰溜溜地离开了破屋,继续他们的搜查。何永志松了一口气,从房梁上下来。
何永志年轻健硕的身躯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已经得到部分恢复,尽管仍头晕目眩,但已能勉强行走。他必须吃点东西,才能得到更快的恢复,但清兵并未走远,何永志不敢贸然出去。良久,外头动静渐渐消失,何永志探头观望,并未发现一个人。其实哪怕有一两个人,身负重伤的何永志照样能在一息之间杀人对方,而不发出一点声音。
何永志踉跄摸进邻户厨房,翻到了户主昨夜未吃完,准备今天再吃的剩饭,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大快朵颐起来,碗里没有一滴油水,却也让一股暖流涌向何永志的四肢百骸。
何永志吃完饭后迅速离开,刚翻身出去,就碰上一个解手的清兵——
寒光一闪!
那兵卒喉间绽开红梅,连惊呼都未及发出。何永志扶住瘫软的尸体轻轻放倒,却听见巷口传来铁甲摩擦声,何永志定睛一看——原来是老熟人来了。
巳时阳光斜照,巷中杀气凛然。
金威指尖摩挲着脸上那道青紫色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缓缓抽出钢刀刀,刀身映出何永志苍白如纸的脸:“我那好侄儿啊,你这副模样,怕是连剑都提不稳了吧?”
何永志强压住翻涌的气血,断剑横于胸前,冷笑道:“杀你,足够了。”
何永志提起一口气,只待金威袭来,便要使出浑身气力,一招攻他要害,金威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这一招的。只是强行运气打出这一招,他自己全身伤口必定会崩开,这对于已经失血过多的他来说是致命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这么做,但若能极限一换一,父兄之仇、灭门之仇得报,也是死而无憾了。
金威忽然笑了。
他刀尖轻挑,却不进逼,反而后退半步:“想同归于尽?”雁翎刀突然横扫,刀气割裂三丈外晾晒的麻绳,“我可舍不得让你死得这般痛快。”
绳索断裂,竹竿“哗啦”砸下。何永志闪避时牵动箭伤,眼前一黑——
“唰!”
金威的刀锋擦着何永志肋下划过,割裂衣衫,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何永志踉跄后退,断剑拄地才勉强稳住身形,剑尖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声响。 金威一招得手,却不敢继续向前, 生怕何永志的拼命一招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只得迅速向后跳出数步。
“呵......”何永志喘息着抬头,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金威,你连杀我的胆子都没有了吗?”
金威脸色阴沉,刀尖微微发颤——不是恐惧,而是愤怒。他当然想亲手了结何永志,但更清楚这个年轻人的可怕。当年在永安城外,何永志的剑几乎要了他的命,若不是程有为舍命挡下那一剑……
“放箭!”
巷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十余名清兵手持劲弩,箭簇寒光对准了何永志。为首的把总满脸不耐,手指已扣上悬刀。
“慢着!”金威横刀拦住,眼中闪过一丝狰狞,“此人我要亲手处置。”
把总嗤笑一声:“金威,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威风凛凛的伏虎门掌门?”他故意拖长声调,“没有朝廷的支持,你屁都不是!鲍大人给你机会,是让你戴罪立功,不是让你在这儿摆谱的!”
金威攥紧了拳头,指节咯咯作响,他记得四年前在广州阻止两广三合会合盟失败,被徐广缙和叶名琛一脚踢开;他记得去年屈辱地求来一次机会,却被何永志破坏,自己还险些命丧他手……
“你闭嘴!”金威突然暴喝,刀锋转向把总,“再多说一句,我连你一起杀!”
把总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金威敢如此放肆。但很快,他又露出讥讽的笑容:“好啊,那你动手啊?鲍大人说了,今日若再让这逆贼跑了,你就等着提头来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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