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韩长生再聚老兄弟，何永志重开云武堂（二）

醉仙楼·二楼雅间，窗外的漓江泛着粼粼波光，莫藏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桂花酿的醇香在喉间滚过，他空荡荡的左袖垂在桌边，随风轻晃。

韩长生从怀中取出一封未拆的信，推到莫藏锋面前：“莫师兄，这些年，你一封回信都没有。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莫藏锋盯着信封上的火漆，云纹印记依旧清晰。他沉默片刻，忽的笑了：“信里写的，是不是和你要说的差不多？”

韩长生点头：“永志没死。”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莫藏锋捏着酒碗的手微微一紧。

“当年大师兄拼死把他救出来，又代师传艺。”韩长生声音低沉，“那孩子……如今已尽得师父真传，五年前更是在山中得遇异人，习得一身绝世武功。”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色，“金威那老贼早已不是他对手了。”

莫藏锋静默良久，忽然嗤笑一声：“那老狗也有今天。”他右手端起酒碗，喝了一碗酒，“所以，你这次来，是想重开云武堂？”

韩长生直视着他：“当年那把火，烧的不只是武堂，还有师父的仇、我们的根。”他缓缓道，“如今永志已成气候，是时候让‘流云’二字，重新立在这江湖上了。”

莫藏锋没说话，只是又倒了一碗酒。窗外，漓江上的渔船悠悠划过，渔歌隐约传来。

半晌，他忽然问：“铁和、飞龙、瑞昌他们……都找到了？”

韩长生摇头：“都还在找呢。李师兄在梧州打铁，跟你一样，也是八年前没了信，飞龙入了空门，九年前就没了信，瑞昌……”他眉头微皱，“京城那边还没消息。就十二年前刚到京城的时候给我写了一封信，往后就没消息了。”

莫藏锋饮尽碗中酒，空袖一甩，起身道：“走吧。”

韩长生抬眼：“去哪？”

莫藏锋右手指了指窗外远处的象鼻山：“我在山后的水洞里藏了点儿东西——十三年前带出来的。”他嘴角微扬，眼中久违地闪过一丝锋芒，“云武堂的牌匾，总得擦干净了再挂回去。”

江风穿堂而过，桌上的酒碗轻轻晃动，碗底残余的酒液里，映出一缕天光。

梧州，李记铁匠铺，张二疤蹲在茶摊上，劣质茶水里的茶梗浮浮沉沉。他眯着独眼，盯着对面铁匠铺里那个赤膊抡锤的汉子——身上被火烘烤得通红，左肩微沉，每一锤砸下去都带着股狠劲儿。

“错不了。”他低声对身旁的刘三狗道，“这附近姓李的铁匠就他一个，走，过去问问。”

两人起身，穿过尘土飞扬的街面。铁匠铺里炉火正旺，热浪扑面。

“李师傅？”张二疤站在铺子外，抱了抱拳，“可是叫李铁和？”

铁锤在半空顿住。

李铁和缓缓抬头，汗水顺着眉骨滑下，一双眼睛在炉火映照下精亮如刀。他没说话，只是盯着二人，指节在锤柄上紧了紧。

张二疤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又摸出一枚铜钱，铜钱上云纹清晰。他将信和铜钱一起递过去：“李师傅，别紧张。我二人不是来找麻烦的，是你师弟托我们带个信。”

李铁和的目光落在那枚铜钱上，瞳孔微微一缩。他放下铁锤，在汗巾上擦了擦手，这才接过信和铜钱。铜钱在他掌心翻了个面，指腹摩挲过云纹的刻痕，像是确认什么。

半晌，他抬眸：“哪个师弟？”

张二疤咧嘴一笑：“姓韩的那位。”

李铁和眼神微动，没再多问，直接拆了信。炉火骤然一暗。

李铁和盯着信纸，指节捏得发白。信上的墨字在火光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每一笔都像刀刻般扎进眼底——

“铁和师兄：永志未死。金威已不足惧。”

铁钳“当啷”砸在砧板上。张二疤下意识后退半步，只见李铁和脖颈青筋暴起，那道横贯锁骨的爪痕竟渗出细密血珠。

“好...好！”他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震得房梁积灰簌簌落下。右臂肌肉虬结，竟将信纸按进烧红的铁块。

刘三狗正要去捡飘落的云纹铜钱，却被李铁和一脚踩住。再抬头时，这铁匠眼里已噙着泪光，左手从炉灰里扒拉出把未开刃的短刀——刀身暗纹竟与铜钱云纹一模一样。

“告诉长生...”他猛地将短刀插进砧板，火星溅上赤裸的胸膛，“老子这十几年来打的不是锄头！”

后院突然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张二疤偷眼瞥去，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十八把形制各异的刀剑悬在梁下，最中央那柄九环大刀的吞口处，赫然刻着“金威”二字。

佛山，清凉寺，与此同时，漕帮弟子陈八苗和祝九彪站在清凉寺的山门外，手里捏着半块桂花糕。

“王飞龙？”扫地的小沙弥摇摇头，“没听过，庙里没这个人。”

“我们进去再问问吧，兴许有人认识呢。”祝九彪说道。

陈八苗和祝九彪在清凉寺转了几圈，额头沁着细汗。问过的第三个沙弥依旧摇头：“施主说的名字，小寺确实没有。”

祝九彪烦躁地踢开脚边石子：“妈的，难道找错庙了？”

“两位施主...”

突然响起的清朗声音让二人同时回头。廊柱旁立着个年轻和尚，约莫二十出头，僧袍下摆沾着香灰，手里还拎着半桶没泼完的洗碗水。

青年和尚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你们刚才问的...可是智空师兄？”

“我们不知道什么空，只知道他叫王飞龙。”

“我们佛门弟子，向来只称法名，不称俗名，故而大家都不认得。小僧与智空师兄同日剃度，师兄也对小僧多有照顾，故而记得他的俗名。”

“那么他现在在哪里，快点我们去找他，我们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二位施主，智空师兄三年前就已还俗，现在在哪里，小僧也不知道。”

“我们不知道什么空，”陈八苗皱眉，“只知道他叫王飞龙。”

青年和尚微微一笑：“我们佛门弟子，向来只称法名，不称俗名，故而大家都不认得。”他放下水桶，腕间的旧檀木佛珠轻轻碰撞，“小僧与智空师兄同日剃度，师兄对小僧多有照顾，故而记得他的俗名。”

祝九彪急切地上前一步：“那他现在在哪里？快带我们去找他，我们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青年和尚摇摇头：“二位施主，智空师兄三年前就已还俗。现在在哪里......小僧也不知道。”

暮色渐浓，陈八苗一脚踹翻了条凳，茶碗在泥地上摔得粉碎。

“他娘的！”他扯开衣领，露出胸口一道蜈蚣似的刀疤，“老子跑了大半个岭南，就换来句‘不知道’？”

祝九彪慢条斯理地研墨，狼毫笔在粗纸上沙沙作响：“急什么？老大又没限时日。”突然笔锋一顿，墨汁在“已还俗，不知去向”七个字上晕开黑斑，“在得到回信之前，我们还得继续找。”

“这他娘的跟没说有什么区别？”陈八苗啐了一口，将纸揉成一团塞回怀里。

祝九彪眯着眼，扫视着街上往来的人群：“既然庙里问不出，那就换个地方打听——王飞龙当年是练武的，总得有个落脚处。”

二人去到一间武馆。

“王飞龙？”武馆教头擦着汗，粗声粗气道，“没听过！佛山教拳的我都认识，没这号人！”

陈八苗不死心：“那有没有姓王的，四十岁不到，个子挺高，广府口音？”

教头回道：“姓王的多了去了，广府口音的也有几个，就是没有叫王飞龙的。你们找他做什么？”

祝九彪道：“故人相托，带个信。”

教头摆摆手道：“你去其他地方问问吧，这里没有这号人。”

二人一连去了几间武馆、镖局，就连街头卖艺的都问了几个，也没有找到有认识王飞龙的。

陈八苗道：“妈的，他在佛山干什么谋生？不会讨饭吧？”

祝九彪道：“讨饭不可能，真要讨饭，干什么还俗，在庙里不是有饭吃吗？”

四月初十，丰收酒楼，陈八苗和祝九彪二人烦躁地饮酒。

祝九彪道“已经找了八日了，一根毛都没找到。”

“再找两日，若还无果便回去复命。”陈八苗咬着发硬的炊饼嘟囔道。正说着，邻桌两个店小二的闲谈飘入耳中：“昨晚我好像见鬼了！后院有个黑影，唰的一下就没了……”

“你睡迷糊了吧？咱客栈哪来的鬼？”

“真的！那影子还会动，像在耍把式……”

隔壁桌，陈八苗的筷子突然停在半空，和祝九彪交换了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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