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生一行乘船沿西江而下,两日后抵达广州。船老大通过漕帮关系,很快打探到何永志的消息——
“何少侠随罗大纲将军攻下镇江后,继续担任军中教习,主持练兵。”
莫藏锋皱眉:“镇江距此千里,书信往来差不多要半个月。”
李铁和拍案:“不如我亲自走一趟!当年在梧州打铁时,结识过几个漕帮的船夫,能搭快船北上。”
王隐林却摇头:“不妥。金威既已回广州,我们一动,必会打草惊蛇。”他展开一张广州城防图——正是他潜伏客栈时暗中绘制,“当务之急,是先寻一处隐蔽之所,暗中监视金威及其弟子。”
韩长生忽然抚掌一笑:“大家可还记得王老吉凉茶铺?”
李铁和皱眉:“就是十三街拐角那家?”
“正是。”韩长生点头,“道光十九年,凉茶铺老板王泽邦上山采药时遇虎,我恰巧路过,赶跑了猛虎,救了他一命,他说有机会一定会报答我。”
莫藏锋独臂摩挲着茶碗:“王泽邦如今可还靠得住?这些年官府查‘乱党’,难保他不会......”
“他儿子去年被金威的徒弟打断了腿。”王隐林突然插话,指尖点着图上凉茶铺的位置,“就因不肯交‘平安钱’。”
船老大咧嘴笑了:“妙啊!这仇结得正是时候。”
当夜三更,月色如洗。众人悄然潜至凉茶铺后巷,韩长生轻叩三长两短的暗号。门“吱呀”开了一条缝,王泽邦举着油灯的手猛地一颤,灯盏“啪”地砸在地上,滚烫的灯油溅湿了裤脚却浑然不觉。
“恩公?!”他声音发哽,一把抓住韩长生的手臂,“十几年了...云武堂没了,我只当您...”话到嘴边又咽下,急忙搬开墙角药柜。常年煎药的炉灰簌簌落下,露出条黑黝黝的地道:“这密室是当年防洋人建的,连铺子伙计都不知晓。”
韩长生瞥见他鬓角新添的白发,轻声道:“听闻令郎去年...”
“多亏佛山慈云庵的妙心师太!”王泽邦突然激动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褪色的平安符,“我自己也懂些医术,但我没有把握,怕就算治好了,也会有残疾,那日我背着我儿跑遍广州城,大夫都说这腿保不住了。谁知师太用西洋人的方法,先用麻药把腿麻住,再用刀切开,把骨头接了起来。虽然麻药效果并不理想,阿吉还是痛得叫出了声,但好在腿最终接上了。接好后,师太用石膏固定,再辅以针灸,外敷中药。她还叮嘱我儿,一年内不得负重行走。如今看来,腿恢复得很好,我想再过不久,就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了。”
韩长生突然问道:“对了,王老板,金威现在是不是在广州?”
王泽邦压低声音道:“恩公,您别那么见外,叫我阿吉或者老吉就好。前年秋金威离开广州时,说是要助朝廷剿匪。去年春,从永安逃回来的人说,他死在了太平军何教习手里...”他啐了口唾沫,“那帮豺狼一听主子死了,当即散了一半!剩下的为争掌门之位,打得头破血流。最后竟推那废物小畜生当傀儡——呵,没了老子管束,这孽障欺男霸女更甚从前!”
“后来呢?”韩长生急切地问道。
“去年五月,这孽障强掳洪拳门女弟子,被梁坤打断三根肋骨。”王泽邦突然冷笑,“他哭嚎着‘我爹在时谁敢欺我’,硬逼同门去寻仇。结果伏虎门被铁桥三打得跪地求饶。后来那孽障不知从哪得到消息,觉得他爹未死,竟独自北上寻人...”
王邦泽的儿子突然插话:“今年正月下旬,金威回广州时,脸上多了一道锯齿疤。”他手在脸上比划着,“半月内,叛徒被吊死码头,归顺者领赏银。到上个月下旬,也就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伏虎门竟比从前更势大!”
“上月底他与梁坤密战一场。”王邦泽继续说道,“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估计是没有分出胜负,看他们双方都挺不服气的,颇有一种不死不休的地步,我看那,这洪拳馆和伏虎门迟早有一场大战!”
李铁和不解道:“不至于吧,这点事上升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吧?”
韩长生道:“那是因为他儿子死了。”
众人皆看向韩长生,韩长生将长沙城中的故事简单讲述了
“原来如此!”莫藏锋独臂一拍桌案,“金威这老贼,竟把丧子之恨算在了洪拳头上!他怎么不敢找永志报仇?也是欺软怕硬!”
韩长生道:“金威虽不是好东西,但他这做法其实是没问题的,前几年永志不是金威对手的时候,也是先解决其他仇人,尽量不与金威交锋。有时候撤退并不丢人,是为了最后的胜利。”
王隐林指尖摩挲着长棍上的暗纹:“既如此,我们更该静观其变。等永志到了,再作计较。十三年了,我也想看看永志现在到底成长成什么样了。”
船老大道:“那你绝对会惊掉下巴,何少侠真的气度不凡,朋友站在他身边就有一种安全感,敌人站在他身边就有一种压迫感。”
莫藏锋道:“果真如此?真想快点见到,我仿佛都能看到云武堂的荣光了。”
韩长生点头:“从广州到镇江快船也要十日。永志收到信,就算不耽搁,也要花十几二十天,加起来差不多一个月了,这期间——”
“金威等不了!”王邦泽的儿子突然插话,“今早码头兄弟说,伏虎门向洪拳门下战帖了!约在五日后珠江擂台上见生死!”
众人一惊。船老大啐道:“这老狗倒是心急!”
王隐林手中长棍轻轻点地,沉吟道:“我在佛山时,常听人说起这铁桥三梁坤。他年轻时在白云山能仁寺带发修行七年,师从少林觉因和尚。”他目光渐渐锐利,“传闻他双臂能挂六条壮汉,一套自创的铁线拳刚猛无匹,开宗立派以来未尝败绩。”
李铁和“铮”地一声将钢刀拍在桌上,刀身云纹在灯下流转:“就算他武功不输金威,又怎敌得过那老贼的阴毒手段?这些年折在他诡计下的好汉还少么?”他环视众人,沉声道:“铁桥三乃江湖中难得的正派人物,我们岂能坐视他遭金威毒手!”
众人闻言,皆沉默思索。
王隐林忽然开口:“梁坤性子刚烈,若我们贸然插手,反倒惹他生疑。”他手指轻抚长棍上的云纹,沉声道,“不如这样——明日我以‘以武会友’的名义登门挑战洪拳馆。”
李铁和皱眉:“这会不会太冒险?”
王隐林摇头:“伏虎门的武功,本就是师父在世时教给金威的,金威也没做什么改变。梁坤若见我使出的武功与伏虎门如出一辙,必定生疑。”他目光沉稳,“届时,我自报身份。以梁坤的为人,即便不信我,也不会对我下死手。”
韩长生沉吟道:“你是想在比武中,故意暴露伏虎门武功的破绽?”
“正是。”王隐林点头,“金威虽阴狠,但武功根基仍在云武堂的框架内。我若能在与梁坤的交手中,让他看清这些破绽,五日后他与金威一战,胜算便多三分。”
船老大拍腿赞道:“妙计!既不直接插手,又能助梁坤一臂之力!”
莫藏锋独臂按刀,冷声道:“但若梁坤性子太急,不等你解释便下重手......”
王隐林淡然一笑:“那便试试他的铁线拳,到底有没有传闻中那般厉害。”
次日清晨,洪拳馆,王隐林一袭灰袍,手持长棍立于洪拳馆门前。晨光洒在他沉静的面容上,棍尖轻点地面,发出清脆的“嗒”声。
“云游武人,特来领教铁桥三高招!”
一名弟子走出来,拱手回礼,缓缓说道:“家师近日闭关,不见外客,阁下请回吧。”
王隐林微微一笑,长棍轻点地面:“以武会友而已,不耽误诸位太多时间。若有人能在刀棍拳掌任意一项胜过我,王某转身便走。”
弟子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冷哼:“好大的口气!”说罢摆开洪拳起手式,“我来领教!”
王隐林放下长棍,摆出流云拳法的起手式。
三招过后,那弟子踉跄后退,满脸惊愕。王隐林抱拳而立:“承让。”
馆内顿时哗然。很快,七八名弟子接连上场,或比拳掌,或比兵刃,却无一人能撑过十招。
后院廊下,铁桥三梁坤负手而立,浓眉紧锁。大弟子低声道:“师父,此人使的是伏虎门的功夫。除了棍法略有不同,拳法掌法刀法都和伏虎门如出一辙。”
梁坤抬手打断,大步迈入场中:“伏虎门派你一人前来,当真欺我洪拳无人?”
王隐林横棍于胸:“梁掌门误会了,王某并非伏虎门人。”
“哦?”梁坤目光如电,“那你如何会使伏虎门的功夫?”
王隐林摊了摊手,玩味道:“打赢我,便告诉你。空手还是兵刃?”
太平侠客传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