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侠客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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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韩长生再聚老兄弟,何永志重开云武堂(八)

又过了三日,清晨,雾气未散,镇江军营。罗大纲、吴如孝奉命在此地镇守,何永志在训练新兵,苏三娘和陆芸已被召回至天京。

一封信笺乘着西南季风,自广州破浪北上。漕帮的海船借风疾驰,先过福州,再经宁波,而后直抵上海吴淞口。

海船甫一抛锚,漕帮汉子便跃上舢板,抢在潮水退前将信转入内河快船——黄浦江最后三十里水路,桨影如飞,终抵上海十六铺码头。

六日海路,风帆鼓荡,浪沫飞溅;上岸后,驿马接力,日夜兼程,六百里官道蹄声如雷,两日抵达镇江。

待信送至何永志手中时,信封已被海风浸透,边角微卷,唯独那枚“云”字火漆,仍如初封时般鲜明。

何永志的手指在拆信时格外轻柔,生怕碰碎了这跨越千山万水的牵挂。粗麻纸上那几行熟悉的潦草字迹,让他瞬间红了眼眶:

“何师弟亲启——

永志,除你吴师兄外,其他师兄已全数召集。请速回广州,重开云武堂。

云武堂韩长生 顿首”

信纸右下角还沾着一点暗红的印泥,像是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何永志的喉结上下滚动,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了!十三年前的灭门惨案还历历在目,父亲临终的嘱托如今终要实现。

“云武堂...云武堂...”他喃喃自语,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信纸上“重开”二字,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广州城里等待他的师兄们。

帐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何永志急忙用袖子抹了把脸,将信纸贴身收好。罗大纲掀开帐帘时,看见的就是年轻人泛红的眼眶和掩饰不住的激动神色。

“罗大叔!”何永志的声音有些发哽。

罗大纲浓眉一挑,战靴上的泥泞还未干透:“永志,这是怎么了?遇上什么喜事了?”

“我...我的师兄们都在广州等我回去。”何永志深吸一口气,“我们要重开云武堂,我想...我想回去。”

罗大纲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目光扫过校场上正在操练的新兵。那些年轻的面孔已经将何永志教授的刀法练得纯熟,一招一式间已见锋芒。

“新兵们确实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多操练。”他沉吟片刻,突然拍了拍何永志的肩膀,“既是师门召唤,你便去吧。不过...”

罗大纲压低声音:“如今军中规矩严,你这一走,难免有人说闲话。这样,你顺道去两广联络三合会兄弟,重点是广东那边。广西的弟兄们大多已经随我入了圣军。”

何永志兴奋地喊道:“多谢罗大叔,我现在就走,代我跟兄弟们告别。等我了了事情,马上就回来。”

罗大纲摆了摆手道:“你我之间谈什么谢不谢的,路上小心,也无需着急回来,据说金威已回到广州,我准许你报了仇再回来。”

帐外,长江的浪涛声隐约可闻。何永志握紧了腰间大哥赵先用过的刀,轻声道:“大哥,你看了到了吗,云武堂要重开了,我定会把云武堂发扬光大,不辜负您和我爹的期望!”

日初升,雾气渐散,江上,漕船未走,来时船老大吩咐,此番不运货,专替恩公送信接人。漕船自镇江启程,沿长江顺流而下,风满帆张,一日夜便掠过江阴。次日正午,吴淞口的咸丰已扑面而来。

一入东海,西南风横阻,船工们咬着牙扯帆转舵,走“之”字与风浪周旋。逆风船慢,却终有归期。

七日后,晨雾中忽现虎门炮台的森然轮廓。何永志扶刀而立,指节攥得青白——广州,这阔别十三年的血仇旧地,终在眼前。

何永志踏上岸时,江风卷着咸腥扑面而来。他拜别漕帮兄弟,独自进城。

信上只说“云武堂重开”,却未言明落脚何处——但他并不心急。他的武功当世无敌,并不担心碰上伏虎门的人,不碰上还好,若是碰上可得好好教训他们!

何永志走在路上,烈日灼人,喉间干渴,抬头便见“王老吉凉茶铺”的招牌——铺面比五年前阔了三倍,排队的人龙蜿蜒到街角。

他摘下斗笠,一头已垂至耳下的短发披散开来。四个月的光阴让当初剃光的头顶重新覆满青丝,额前碎发已能遮住眉眼。他随手将过长的刘海拨向一侧,露出那双如刀般锋利的眼睛。

周围的人顿时骚动起来。

凉茶铺前排队的人群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几个提着菜篮的妇人掩着嘴低声惊呼。卖糖人的小贩手上一抖,刚吹好的糖人“啪”地摔碎在地上。

“这、这位爷...”旁边绸缎庄的伙计结结巴巴地开口,眼睛却死死盯着何永志的头顶,“您的辫子...”

鱼摊老板手里的杀鱼刀“当啷”一声掉进木盆,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前襟也浑然不觉。几个原本在阴凉处打盹的闲汉猛地直起身子,睡意全无。

最前排等着买凉茶的老秀才颤巍巍指着何永志,胡子气得直抖:“有辱斯文!成何体统!”他转头就要去寻巡街的衙役,却被身后一个精壮汉子悄悄拽住了衣角。

茶铺里顿时鸦雀无声,连蝉鸣都仿佛突然止歇。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那头短发上,有人惊恐,有人好奇,更有人偷偷摸了摸自己脑后那条油光水滑的辫子。

何永志按了按腰间的断剑,默默排在队尾,也不理会围观的百姓,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剑鞘陈旧,鞘内的剑却锋利无比;而背上用粗布裹着的刀,无人能窥其真容。

不多时便排到了何永志。

“客官要哪种凉茶?”伙计擦着汗问道,看也不看何永志,仿佛这对他来说不算新鲜事。而在此时,凉茶铺老板王邦泽正在柜台上偷偷盯着何永志。

“老配方,加两钱野菊。”何永志脱口而出。这喝法他记得清楚——当年赵先大哥虽不常来,可每次踏进这凉茶铺,必定这般吩咐。

“好嘞!”伙计刚要转身,忽听“嗡嗡”声响,七八只绿头苍蝇从隔壁鱼摊窜出,直扑柜台上那罐新开的黄糖。

锵!

剑光乍现如白虹贯日。排队的人群还未看清动作,就见那七八只苍蝇齐齐跌落糖罐边——翅膀尽数齐根而断,身子却完好无损,犹自蹬腿挣扎。

“好!”

有几个围观百姓不自觉喝彩,尽管仍旧不敢靠近。何永志神色如常,断剑归鞘时铮然有声。

柜台后,王邦泽手中的铜勺“当”地落在案板上。他快步绕出,躬身作揖:“这位客官剑法精妙,小店新设雅间,还请赏光品鉴特制的野菊凉茶。”

雅间内,檀木小几上茶烟袅袅。

王邦泽仔细合上门帘,忽地转身抱拳,声音压得极低:“敢问阁下可是何永志何大侠?”

何永志指尖在断剑鞘上微微一顿。自己也不甚出名,此刻竟会被人直呼姓名——他忽又失笑。以他如今修为,便是龙潭虎穴也去得,何况这小小凉茶铺?

“王老板好眼力。”他屈指轻叩茶盏,青瓷发出清越声响,“既知我名,想必也有话要说?”

王邦泽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轻轻搁在案上。钱币边缘的云纹在烛光下泛着暗红——正是云武堂弟子相认的信物。

何永志目光一凝,右手按上腰间布裹的长刀。粗布散落,露出刀柄上斑驳的云纹,与铜钱纹路如出一辙。

“恩公韩大侠早交代过,”王邦泽的视线在何永志发间停留,“说何大侠正月初一剃的光头,如今四月将尽,头发该有这么长了——”说着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

王邦泽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本来我还不确定,但恩公也说过何大侠的断剑天下无双。方才见您斩蝇不伤其身,我便确信无疑。”他指了指西边,“韩大侠他们,如今都在洪拳馆等着。”

何永志的拇指轻轻抚过刀柄上的云纹凹痕——这是大哥的刀,他要用这把刀亲手斩下金威的头颅。粗布缓缓缠裹刀身时,他忽然开口:“洪拳馆外,可伏着伏虎门的眼线?”

“何止是有?”王邦泽苦笑着拎起茶壶,一边用茶在桌上勾画地形图,一边说道,“金威派了四组人马日夜轮守,连梁师傅买只烧鹅都要被盯梢。何大侠可得当心...”

茶盏中的倒影里,何永志嘴角微扬:“王掌柜误会了。”他指尖轻点茶汤,涟漪荡碎了水中的街巷,“我何曾惧过这些鼠辈?只是担心——”

布条最后一道缠紧刀鞘,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若叫他们察觉,惊走了金威这条老狗...”何永志抬眼,眸中寒芒如刃,“再要寻他,可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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