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州城,一座以经商闻名的古城,特别是在其生产的铜镜,有文言,镜城之镜,轮廓周正,镜面莹洁如秋水,光可鉴人。在辛州也算得上是大城市了,其内商人旅客络绎不绝,常有文人墨客在此评诗论剑,商中古玩文物是应有尽有,其外将士兵强马壮,使得这里的百姓大多安居乐业,这在大多贫瘠的辛州,也是一个奇迹了。
我和苏婉清渡船三日,来到此处,的确被这里的场景震惊了,但却不是因为这里的繁华,镜州城的晨雾里浮着一层铁锈味。
城中
我踩过青石板缝隙里渗出的粘稠水渍,余光扫过屋檐下垂挂的铜镜——镜面里分明映着空荡长街,耳畔却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卖炊饼的梆子敲得急切,糖葫芦草靶子上的山楂红得发黑,连挑担货郎脖颈后新结的疖子都清晰可辨。可当一片枯叶飘过镜面时,所有倒影都扭曲成细长的鬼手。
"二位客官,新焙的雨前龙井——"
茶幡下转出个穿桃红襦裙的美艳妇人,鬓边珠花随着腰肢轻颤,雪白的肌肤温润如玉,正当她像我俩缓缓走来时,却在苏婉清肩头三寸处骤然僵住。少女琉璃色的瞳孔泛起紫芒,指尖划过老板娘后颈冷笑道:"脊骨第三节的皮,缝歪了半寸。"
珠花坠地发出脆响,手上的茶,也随着陶瓷的破碎声撒了一地。
老板娘雪白的皮肤突然绽开蜈蚣般的黑线,裂缝中钻出腥臭的尸虫。整条街的铜镜应声爆裂,万千碎片悬浮半空,将我们困在棱角狰狞的牢笼里。镜面中伸出惨白手臂,每只掌心都嵌着血红的眼珠,瞳仁里映着不同死状的人影。
"闭眼!"
我将苏婉清拽到身后,铜钱剑横扫出的金光斩断三只鬼手。腥臭脓血溅在道袍上滋滋作响,她却突然抓住我手腕:"东南巽位,镜妖本体在......"
话音未落,一块镜片闪过堕马髻妇人的侧影。
苏婉清浑身剧震,指尖刚触到镜面就被漩涡吞没。我挥剑劈向那处虚空,却只斩落几缕发丝——琉璃色瞳孔最后映出的,是镜中妇人发间那支并蒂莲银簪。
*镜中世界*
屋外飘着鹅毛大雪。
苏婉清跌坐在苏府后院的石阶上,指尖陷入积雪的触感真实得可怕。未绣完的鸳鸯枕巾还搁在八角亭里,锦鲤池结着薄冰,连她十二岁磕破的东南角栏杆都分毫不差。
"清清又打翻胭脂了?"
一个穿黛色襦裙的妇人自月门转出,声音尽显温柔,发间银簪坠着的水滴形翡翠,正与她离家那日戴的一模一样。苏婉清喉头发紧,阴阳眼能看穿画皮鬼的伪装,却看不透这幻境虚实——妇人袖口沾着的炉灰,分明带着记忆里安神汤的苦香。
"手这么凉。"妇人握住她指尖呵气,温暖白雾蒙住眼帘,"娘给你煨了酒酿圆子......"
滚烫的瓷碗递到唇边时,苏婉清突然瞥见妇人指甲缝里的血丝——三年前离家那夜,母亲替她收拾行囊时被剪刀划破的伤口的结痂也是这般形状。
两颗泪珠从她通红的脸颊上滑下,还未落地,便在她的脸上形成两道冰痕。三年了呀,苏婉清多想再见到一次她的母亲,在苏家她饱受家中兄弟姐妹为争夺权利的催残,唯有母亲,是她唯一的避风港,正当她想要触摸母亲的手,想要看清楚眼前那日思夜想之人的脸庞时……
铜镜裂帛声刺破幻象。
庭院朱漆剥落成惨白,飞雪化作漫天纸钱。苏婉清看见幻象中的自己躺在柏木棺椁里,母亲握着剪刀逼近她双眼:"阴阳眼......毁了这祸根就不会有孽障找上门了......"
"是你害死她的!"镜妖的蛊惑混在风雪里,"若不当那捉妖师,她怎会郁结而亡?"
剪刀寒光刺向瞳孔的刹那,苏婉清突然摸到腰间锦囊里的艾草灰——这是那日为超度水莽鬼准备的至阳之物。她猛地将灰烬拍向妇人天灵盖,凄厉惨叫中,镜面幻象如琉璃迸裂,露出藏在其后的人皮镜妖。
碎镜割破掌心,真实的痛楚反而让她清醒。
"我娘宁可自戳双目,也不会伤我分毫。"苏婉清咬破舌尖,精血喷在召出的朱厌虚影上。凶兽利爪撕碎镜妖躯壳时,无数记忆碎片飞溅——离家那日,母亲偷偷在她襦裙夹层缝进三百六十枚五铢钱,每一枚都用雄鸡血浸了整整七日……
铜钱剑劈开最后一道镜墙时,我的道袍已被冷汗浸透。
苏婉清蜷缩在满地碎镜中,左肩伤口渗着黑血,手里却紧攥着半片染血银簪——分明是真实存在的物件。她哑着嗓子指向头顶,无数铜镜拼成的穹顶倒悬着昏迷百姓,每具躯体都像蚕蛹般裹着半透明的人皮。
"他们在被活剥魂魄。"她咳出带冰碴的黑血,"镜妖用生魂养......"
话未说完,所有镜面突然映出我的身影。只不过镜中之人穿着司天监的孔雀补子官服,正将雷击木法印按向师傅天灵盖。师傅道袍上那片血渍,与七年前消失那夜沾染的形状分毫不差。
“师傅!”
铜镜迷宫开始坍缩,时空乱流撕扯着意识。
在坠入黑暗前,我最后看见苏婉清扑向某块映着古宅的镜片——那是她腰间玉坠曾映出过的苏家老宅,飞檐下挂着盏褪色的走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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