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
我嘶吼着扑向阵眼,指尖只触到她半截残破的袖口。阴阳眼最后映出的紫芒消散在血雾中,唯余半片《山海秘辛》的残页飘落掌心。玉钰的狂笑裹挟煞气震碎瓦砾:“守剑人一脉的魂,今日便祭了这黄泉渡!”
青铜巨门缝隙中探出的烛龙利爪骤然膨胀,暗红鳞片刮过门楣,溅起一串刺目火星。城中百姓的哭嚎被煞气吞噬,化作伥鬼的养料。我攥紧钱剑,第三枚铜钱上的魂血滚烫如烙——那是师傅七年前替我挡下致命一击时,坠入深渊的洪武通宝。剑身云雷纹忽明忽暗,仿佛与血河漩涡中浮沉的残魂共鸣。
玉钰的牛蹄踏碎青石,青铜锁链如毒蛇绞向咽喉。我翻身滚向残垣,锁链擦过耳畔,将身后石柱轰成齑粉。地底突然传来一声兽吼,血河漩涡陡然炸开,一头虎身牛角的巨兽破水而出。其背生双翼,尾如钢鞭,獠牙间挂着半截伥鬼残肢,赤目如炬,照得整条血河泛起妖异的红——《万妖录》有载:“穷奇现世,必吞百魂”。
“吼——!”
穷奇仰天咆哮,音浪震得我耳鼻渗血。利爪挥出的腥风将北斗剑阵金光撕开裂缝,玉钰趁机甩出三张符箓,符纸燃起的青烟凝成傀儡丝,如附骨之疽勒入四肢经脉:“穷奇镇守黄泉渡千年,你拿什么斗!”他脖颈青鳞暴凸,牛首扭曲如恶鬼,“师祖当年瞎了眼,竟将钱剑传给陆明远这懦夫!”
铜钱剑险些脱手,我翻身滚向残垣,袖中暗藏的艾草灰洒向傀儡丝。至阳之物灼烧黑雾的“滋滋”声中,血河底忽然浮起一道模糊人影——师傅的残魂被铁链贯穿心口,枯瘦指尖正指向穷奇左目。
“妖核在瞳仁!”
沙哑的传音入耳,我浑身剧震。不待穷奇扑杀,钱剑已脱手射出,剑身裹着魂火直刺其右目。巨兽怒嚎摆头,剑锋偏转擦过眼角鳞片,却露出左瞳中一枚鸽卵大的妖核,其上密布司天监的傀儡咒文!
玉钰脸色骤变,锁链如暴雨倾泻。我硬扛下一击,肩胛骨碎裂声清晰可闻,右手却死死扣住最后三枚五铢钱——正是苏婉清襦裙夹层中那浸透雄鸡血的三百六十枚之一。血珠顺着指尖滴落,钱币泛起暗金光芒。
“破!”
钱币瞬间飞出,嵌入穷奇左瞳的刹那,妖核裂纹如蛛网蔓延。巨兽癫狂甩尾,血河掀起十丈狂涛,玉钰的傀儡丝被生生扯断。我趁机捏诀召回钱剑,却见师傅的残魂突然凝实,枯瘦的手指划过虚空:“乾坤倒转,巽位生门!”
血月结界轰然崩塌,露出一线天光。穷奇左瞳炸裂,妖核碎片溅入青铜门缝,竟引得烛龙缩回利爪。玉钰青鳞暴凸,牛首扭曲嘶吼:“陆明远!你魂镇黄泉七年,还敢坏我大事!”他蹄足深陷地砖,青铜锁链缠住师傅残魂,“当年师祖若传我钱剑,何至于让守剑人一脉凋零至此!”
师傅的残魂在煞气中忽明忽灭,掌心雷击木法印却绽出紫电:“玉钰,你开黄泉夺取阴魂之力,可知黄泉渡真正要吞的是谁的魂?”法印掷出的瞬间,血河底升起九盏青铜灯,灯芯赫然是历代守剑人的生辰八字。玉钰周身傀儡丝突然反噬,将他拖向烛龙血口:“不...我明明换了命格......”
真相随魂火燃起——
七年前玉钰因嫉恨师祖传位,暗中将司天监同僚炼成牛首怪物,又设计诱杀师傅顶替命格。却不知守剑人一脉与黄泉渡同源,历代镇魂者死后魂魄皆化灯油,永镇邪祟。青铜灯阵映出他扭曲的面容,官袍下掉出半卷染血的《万妖录》——扉页朱批赫然是师傅的字迹:“黄泉劫起,当以魂补天。”
“八十八代守剑人林知安,今日请祖师降魔!”
我割破掌心,魂血浸透钱剑。八十一枚洪武通宝浮空成阵,云雷纹路与青铜门柱的殄文共鸣。穷奇在金光中化作石像,玉钰被烛龙咬住腰腹,官袍撕裂处露出密密麻麻的缝合线——那是将妖物肢体与人皮拼接的痕迹。
“师弟……看在我们曾同门的份上!”玉钰的牛首渗出黑血,利爪抠进地面挣扎,“师祖若知我天赋,定会……”
“住口!”我挥动燃着魂火的钱剑,身后似有八十七位祖师虚影显现。暗金火焰吞没他最后一寸皮肉,夜空被剑光劈开一道裂隙,玉钰的惨叫戛然而止,残躯在魂火中化作飞灰。
血月褪成残白时,青铜门缓缓闭合。师傅的残魂近乎透明,雷击木法印轻轻落在我掌心:“知安,守剑人真正的宿命不是镇鬼,是渡魂。”
“师傅!”我伸手去抓,却只触到一缕青烟。他消散前最后望向道观方向,嘴角噙着如释重负的笑。
镜州城恢复死寂。我踉跄着走到城外山丘,将苏婉清破碎的玉佩埋入土中。玉坠边缘沾着干涸的血迹,在晨曦下泛着微弱荧光。
“愿你来世安生。”
指尖泥土尚未压实,忽有一只手搭上肩头。
“你怎么把我的玉佩放这里?”
我猛然转身。苏婉清倚着枯树而立,青衫残破染血,琉璃色瞳孔却亮得惊人。她晃了晃手中空荡荡的书皮,《山海秘辛》四个字残缺不全:“苏家的‘九命借魂术’——可惜古籍烧没了。”
九命借魂术,传说是苏家的至传秘术,使用者以《山海秘辛》为引所发动。
我怔在原地,喉头哽得发疼。她忽然凑近,冰凉指尖戳了戳我僵硬的嘴角:“喂,不带我去看看你的青冥观?”
《擒妖记事录》第一卷正文(完)
番外;
青冥观的木门“吱呀”一声推开时,惊飞了檐角筑巢的灰雀。苏婉清拎着扫帚站在庭院中央,尘雾中飘来她含糊的抱怨:“你这道观是百年没扫过?蜘蛛网比我的《山海秘辛》还厚……”
我望着廊下晃动的铜铃出神。七年前师傅总爱在晨课时擦拭它们,说铜铃响动能辨妖气方位。如今铃铛被苏婉清系上红绳,风一过,叮咚声里混着她哼的小调,竟显出几分荒唐的热闹。
灶房飘来焦糊味时,我才惊觉她往药炉里塞了半把艾草。“这是驱邪的!”她理直气壮搅动黑乎乎的汤药,“你肩上的伤再溃烂,下次我可要收诊金了。”
暮色染红窗棂时,我瞥见她蹲在神龛前研究那柄青铜钱剑。第三枚铜钱空缺处被她嵌了颗碧玉珠子,月光一照,泛着幽幽青光。
“别动祖师爷的法器……”
“小气。”她撇嘴转身,发梢扫过供桌,三清像前的线香忽然无风自燃。
青烟缭绕中,铜铃又响。这次不是妖风,是雨过天晴的征兆。
《擒妖记事录·第一卷 黄泉渡》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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