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晨光里的教案

梅雨季的潮湿在清晨凝结成水珠，顺着咖啡店的玻璃窗缓缓滑落。我翻开苏雨晴留下的皮质教案本，页角被她用咖啡渍染出深浅不一的褐色云纹。

"林老师，投影仪调试好了。"周晓雯踮脚擦拭着老式胶片机，这是苏雨晴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教学设备。实习生马尾辫上的水滴在晨光里划出细小彩虹，让我想起三年前那个总冒雨来上课的姑娘。

第一节课的胶片卡在放映机里，泛黄的画面突然闪现苏雨晴的身影。她穿着褪色的格子围裙，正对着镜头调整虹吸壶角度。"注意看，当气泡开始呈螺旋状上升..."胶片忽然断裂，画面定格在她转身的瞬间，发梢扬起时露出耳后淡褐色的晒痕——那是我们在咖啡种植园实习时留下的。

"这里还有备份录像带。"周晓雯从铁盒里翻出贴着"急救课程"标签的磁带。画面里的苏雨晴正在演示心肺复苏术，假人模特身上贴着"咖啡机急救指南"的便签。"当蒸汽管堵塞时，按压节奏要和人工呼吸一致..."她突然对着镜头笑场，露出虎牙的模样和化疗后期判若两人。

十二位银发学员陆续到来，李奶奶的轮椅卡在门槛处。我俯身调整坡道时，发现金属接缝处用荧光笔写着："2019.6.15 林墨第三次撞到这里，建议加装防滑条。"字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像她临终前颤抖的签名。

"今天我们学手冲咖啡的水流控制。"周晓雯举起苏雨晴常用的月桂木手冲壶，壶底刻着极小的"LY"字样。当温水注入滤纸时，王老师忽然摘下老花镜："这手法...去年在电视上看过苏小姐的专访。"

教学视频里的苏雨晴正在咖啡学院授课，化疗帽下新生的发茬泛着银光。"水流要像思念一样绵长..."她的手突然颤抖，热水在滤杯边缘溅出星点水花，"抱歉，今天这杯可能有点苦。"镜头外传来工作人员询问是否暂停录制，她摆摆手继续演示，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课间休息时，李奶奶从布包里掏出珍藏的剪报本。娱乐版头条是苏雨晴在片场昏倒的新闻，边角贴着咖啡渍手写的批注："曼特宁提神效果优于美式，建议林墨在熬夜写稿时饮用。"泛黄的新闻纸散发出淡淡的柑橘香，那是她惯用的护手霜味道。

暴雨突然倾泻而下，我蹲在仓库检修漏水的水管。手电筒扫过墙面时，照出几排铅笔标记的身高线——"2021.4.7 雨晴158cm""2023.5.23 林墨182cm"。最下方有道未完成的刻度，日期停在她最后一次住院的前夜。

周晓雯抱着受潮的教案进来，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咖啡图谱上晕开墨迹。"苏老师把每种咖啡豆的保存方法都画成了漫画..."她指着哥伦比亚豆旁的简笔画，小人正踮脚往玻璃罐里放干燥剂，"这个戴眼镜的好像你。"

黄昏时学员们轮流练习冲煮，李奶奶的手冲壶在滤杯上方划出笨拙的弧线。当咖啡液滴落的声响与雨声共鸣时，王老师忽然红了眼眶："这节奏...像极了老伴生前煎药的动静。"

收拾器具时发现分享壶底粘着枚银质咖啡豆，内侧刻着极小的手术日期。周晓雯对着灯光辨认："苏老师说这是从她那串项链上掉落的..."声音突然哽住，她背过身去整理投影幕布，褶皱里抖落几粒未研磨的云南小粒豆。

打烊前最后检查教案本，夹层里滑出张门诊预约单。背面用输液管画着婚礼请柬草稿，日期栏写着"待定"，宾客名单首行工整地抄着十二位学员的名字。雨滴敲打遮雨棚的声音渐渐转弱，吧台角落的老式收音机突然自动播放《雨中的旋律》——这是她设定的定时闹铃，三年来从未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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