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铃怨

棺材坠落时刮擦井壁的声响，像千万只骨爪在抓挠耳膜。沈璃的后背撞碎井底青砖，腐臭的泥浆涌入口鼻。陆昭在黑暗中拽住她腰间的囚魂锁，锁链却缠上一具半腐的尸身——那尸体腕间银铃的嗡鸣，与祠堂月老像的嘶吼频率完全相同。

"陆公子听这铃声…"沈璃突然扯断尸体手腕，将银铃塞进陆昭衣襟，"像不像合卺酒里的金箔碎？"铃舌刮过他胸膛，昨夜婚书渗入地缝的血渍突然在井底亮起，勾勒出通往义庄地窖的符阵。

陆昭的铜钱剑插进井壁缓降，剑锋刮落的青苔里嵌着细小白骨——正是地窖藤壶肉瘤中包裹的婴尸残骸。沈璃故意让囚魂锁擦过尖锐石块，断裂的红绳飘向井底暗流，那方向隐约传来银铃共振的呜咽声。

"你心跳变快了。"沈璃在坠落中突然咬破陆昭耳垂，"怕我发现你十五年前就来过这口井？"她的银簪挑开他衣领，露出锁骨处与地窖腐尸相同的灼痕。

陆昭掐住她脖颈按向井壁，砖石缝隙间伸出戏台傀儡丝缠住她脚踝："夫人不如猜猜，那些刻着我八字的银铃……"井底突然传来棺材盖炸裂的巨响，"是谁帮你埋进去的？"

当两人砸穿地窖顶棚时，沈璃袖中提前备好的犀角粉在空中爆燃。火光瞬间照亮七口黑棺的北斗阵型，而东北角棺材的银铃正在疯狂摆动——铃舌指向陆昭心口尚未愈合的移星咒。

"陆公子现在信了么？"沈璃跌坐在藤壶肉瘤间，白灯笼映得她面色青灰，"这义庄地窖的铃……"她踢翻最近的黑棺，腐尸怀中的银铃滚到陆昭脚边，铃身裂纹拼出"双生换命"四字，"可比月老像诚心多了。"

义庄地窖的墙壁上爬满藤壶状肉瘤，随着沈璃手中白灯笼的晃动，那些肉瘤间歇性收缩，发出类似婴儿吮吸的黏腻声响。七口黑棺呈北斗状排列，每口棺首悬挂的银铃被蛛网裹成茧状，铃舌却在网中规律摆动，像被无形的手拨弄。

“陆公子可听过‘摇铃问尸’？”沈璃割破指尖，将血珠弹向蛛网。银铃骤然震响，蛛丝崩裂的瞬间，铃舌竟伸出半截指骨指向东北角的棺材：“那口棺收着上个月溺死的冥婚新娘，她腕上银铃……刻着你的八字呢。”

陆昭的铜钱剑穗无风自动，剑锋挑开棺盖缝隙的瞬间，腐尸怀中的银铃突然炸成碎片。一块碎铁划破他下颌，血珠滴在尸身额头的黄符上——符纸朱砂竟是他师门独用的鸡血墨。

“真不小心。”沈璃用染毒帕子按在他伤口，毒素混着血渗入经脉。陆昭眼前突然浮现幻象：沈璃被铁链锁在祭坛，而执刀剜心之人竟长着他的脸。祭坛下方堆满刻着他生辰的牌位，最顶端的灵牌淌着新鲜脑髓。

“这幻蛊滋味如何？”沈璃的银铃贴上他太阳穴，铃内囚着的残魂发出尖啸，“当年陆氏就是用这招逼供，撬开了我娘的头盖骨——”

陆昭突然咬破舌尖，血雾喷在银铃表面。铃身浮现密密麻麻的咒文，正是沈璃家族祠堂的镇魂咒。他反手扣住她命门：“原来沈夫人是借我的血，解自家封印？”

东北角棺材突然整个翻倒，尸堆下压着半块龟甲。陆昭用铜钱剑刮去表面尸油，露出灼刻的谶语：“双生换命，必断其铃”。沈璃背后的恶鬼刺青突然暴起，青黑鬼手抓向龟甲——却被陆昭提前贴上的镇魂符定在半空。

“夫人这刺青饿得狠了。”他指尖划过鬼手溃烂的腕部，“连主家的龟甲都敢吞？”

地窖蜡烛齐齐熄灭，所有银铃自动飞向北斗阵眼。沈璃急速掐诀，银铃却将她腕间囚魂锁反缠在棺椁上。陆昭的铜钱剑插入阵眼，本该破阵的剑气反而被铃阵吸收——那些银铃内侧全拓着他的生辰八字，此刻正将他的气运抽向沈璃心口。

“这招‘借铃还魂’，可比陆氏的灭门咒风雅？”沈璃笑得咳出血沫，背后刺青正将抽来的气运转化为金纹，“多谢夫君……赠我十年阳寿。”

陆昭突然震碎外袍，露出心口用血画的移星咒。阵法抽取的气运骤然逆转，沈璃背后的金纹急速褪色成尸斑。银铃一个接一个炸裂，铃舌中的指骨飞射而出，将二人手掌钉穿在棺材板上。

“夫人可知这些指骨的主人是谁？”陆昭舔去掌心血渍，扯开沈璃的衣襟——她心口浮现出与指骨同源的胎记，“是你三岁时为炼蛊，亲手剁下的丫鬟手指。”

地窖顶棚突然塌陷，月光混着尸水灌入。数百只银铃残片悬浮空中，拼成双生娘娘的脸。沈璃腕间囚魂锁寸寸断裂，陆昭的铜钱剑却自动插进她脚边地面——剑穗上不知何时缠着两人的发丝，正燃起幽蓝的姻缘火。

“现在我们是真正的同命鸳鸯了。”沈璃笑着咳出内脏碎片，染血的手抚上他心口移星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残存的银铃突然集体自爆，冲击波掀翻所有棺材。在坠落的棺板间，陆昭看见最底层棺椁的裂缝中，伸出只戴着铜戒的幼童白骨手——那戒指纹路与他的一模一样。

“原来，你我都是家族的活祭品。”

月光透过坍塌的地窖顶棚，在尸水中映出扭曲的倒影。沈璃趴在翻倒的棺盖上，用指甲蘸血画着残缺的换命符。陆昭的铜钱剑插在她颈侧，剑身倒映出两人背后缓缓爬起的双生娘娘尸骸——那两张腐烂的脸，正与他们十指相扣的影子逐渐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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