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云似推开小厨房斑驳的木门,霉味混着陈年油垢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将包袱放在积灰的灶台上,指尖抚过龟裂的陶瓮。这间位于王府西北角的厨房,与主院那座青砖黛瓦的大厨房隔着三重月亮门,灶台上竟还结着蛛网。
"夏娘说新人就该从杂役做起。"身后传来脆生生的女音,梳双丫髻的小丫鬟抱着竹筐探头,"这是今早分给咱们的菜。"筐底躺着两颗发蔫的白菜,三根细如手指的胡萝卜,肉案上倒是整齐码着半扇猪肉——肥膘足有两指厚,精肉却薄得像纸片。
暮色渐浓时,云似终于等到独处的时刻。她将白日藏起的梅花瓣细细碾碎,淡粉汁液滴入调好的酱料。忽然听见瓦片轻响,抬头正见生爷立在院墙的紫藤花架下,玄色衣摆沾着夜露。
"梅香佛跳墙需用三年陈的火腿吊汤。"生爷抛来油纸包,云似接住时闻到熟悉的梅花冷香。月光照亮他眼尾细纹,那里凝着化不开的霜雪,"当年王妃在小佛堂供梅,总说'寒香最宜配热汤'"。
腊月初八的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云似呵着白气揉搓冻僵的手指。夏娘把着大厨房的钥匙,分到她这里的只有半袋陈米和两捆干菜。案板下藏着的小陶罐里,存着她在西苑梅林收集的落雪——那是生爷教她的古法,取"寒梅映雪"的意境来熬素高汤。
"听说王爷要为太妃办梅花宴。"小丫鬟凑过来添炭火,炭盆里爆出几点火星,"大厨房那边领了二十只活鹿,连御赐的官燕都搬出来了..."
话音未落,门帘被猛地掀开。夏娘裹着狐裘立在风雪里,金丝牡丹绣鞋故意踩过云似晾在门槛的梅干:"太妃要吃梅花豆腐,大厨房的杏仁用完了。"她将空布袋掷在地上,鎏金护甲划过云似冻红的脸颊,"给你两个时辰。"
云似盯着布袋上"广南王府"的印记,突然想起昨夜生爷说的话:"二十年前太妃寿宴,有人往王妃的杏仁酪里掺了花生粉。"她弯腰捡布袋时,瞥见回廊转角处生爷的衣角闪过,腰间似乎挂着个褪色的梅花香囊。
子时的更鼓传来时,云似正将豆腐雕成梅花状。她用梅子汁调出淡粉花色,以鱼茸作蕊,盛在冰裂纹瓷盘中竟似真梅绽放。忽然有人叩响后窗,生爷递进个描金食盒,揭开竟是整块金华火腿,肌理间渗着晶莹的油花。
"用梅枝熏烤三日,削最上层三片。"生爷的影子映在窗纸上一晃而逝,"太妃年轻时随军塞外,最念这口带着烽火气的味道。"
冰裂纹瓷盘触到金丝楠木桌的瞬间,云似听见太妃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出清响。那雕成落梅状的豆腐在烛火下流转着血色,鱼茸花蕊里竟沁出些许金丝——是她在梅枝熏火腿时,故意将金箔碎屑混入其中。
"这豆腐倒是精巧。"太妃的鎏金护甲悬在瓷盘上方三寸,忽然转向夏娘,"杏仁味可纯?"
云似感觉夏娘的目光像淬毒的银针,正一根根钉进自己后颈。她想起昨夜生爷剖开金华火腿时,夹层里那封泛黄的信笺:"...花生粉案发当日,王妃小厨房失窃的正是广南王府进贡的杏仁。"
"回太妃,用的是西苑梅林新收的雪水。"云似抢在夏娘开口前跪下,袖中滑落的梅枝正指向食盒暗格,"奴婢斗胆添了塞外风物,愿太妃品鉴时能忆起当年随军踏雪的豪情。"
王爷的银箸突然停在半空。云似余光瞥见生爷隐在屏风后的手微微颤抖——那碟梅花豆腐的七瓣刀痕,恰好与王妃临终前攥着的《七哀诗》残页折痕重合。
"嘭!"
夏娘撞翻的铜胎珐琅手炉滚到云似脚边,炭火点燃她裙摆的梅花暗纹。混乱中有人高喊"护驾",云似却死死盯着太妃舀起豆腐的汤匙。当琥珀色汤汁映出梅香扣肉的虚影时,她终于看清二十年前那场毒宴的真相:
原来王妃咽下的不是花生粉,而是浸过杏仁酱的鎏金护甲;原来生爷守着的不是旧情,是梅林深处王妃用血写的"夏"字;而此刻太妃喉头滚动的,正是当年本该毒杀王爷的那碗梅花酪。
"好个寒香配热汤!"王爷的赞叹惊醒了恍惚的云似。她抬头看见生爷腰间香囊渗出血珠,夏娘的金丝牡丹鞋正碾碎满地带毒的杏仁壳。西苑方向突然传来梅枝断裂声,像极了骨节寸寸碎裂的响动。
寒香入鼎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