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们正好年少

白玉兰沾着雨水躺在窗台时，温诗余正在熨烫明天要穿的米色套装。雾气蒸腾间，回忆如同老式放映机的胶片，卡在某个潮湿的雨夜。

手机在梳妆台上震动，谢瑾言的消息简洁得像他这个人："楼下等你。"

温诗余推开窗，看见黑色轿车安静泊在梧桐树下。男人倚着车门，指间星火明灭，抬头的瞬间将烟蒂按灭在随身携带的金属盒里。这个动作让她想起高中某个午后，谢瑾言也是这般沉默地替她拧开汽水瓶盖。

电梯镜面映出她泛红的眼眶。方才收拾旧物时翻出的《小王子》，书页间夹着干枯的白玉兰，那些用铅笔写在边角的批注被雨水晕开过，此刻在暖黄灯光下显出奇异的纹路。

"去江边走走？"谢瑾言替她拉开车门，檀香混着雨水气息扑面而来。车载音响流淌着肖邦的夜曲，正是她网易云歌单里循环过127次的那首。

水杉在晚风里沙沙作响，温诗余数着栈道上的木板。第七块有裂痕，第十块沾着鸟羽，就像她十六岁那年数过的谢禹言衬衫上的褶皱。

"他未婚妻是大学校友。"谢瑾言突然开口，指腹摩挲着腕间的沉香珠，"你在图书馆熬夜写论文时，他们正在枫林大道接吻。"

温诗余踉跄着抓住栏杆。记忆如涨潮漫过脚踝，那年深秋她抱着法语词典穿过银杏纷飞的校园，看见谢禹言把围巾绕在陌生女孩颈间。冰凉的雨水就是在那时落下来的，砸在硬壳书封上发出空响。

"小心青苔。"温热手掌托住她手肘，谢瑾言的大衣披上肩头，"婚礼定在下月初三，你若要逃，我现在就订去云南的机票。"

江轮鸣笛穿透雾气，对岸霓虹在谢瑾言镜片上流动成斑斓的河。温诗余想起毕业典礼那天，这人越过喧闹人群递来的白玉兰，沾着晨露的花瓣贴着她毕业袍上的流苏。

便利店暖光像颗融化的太妃糖。温诗余咬着关东煮的竹签，看谢瑾言用纸巾擦拭塑料凳。这个洁癖严重的男人，此刻却允许她将油渍蹭在自己高定衬衫袖口。

"还记得高三模拟考那次吗？"谢瑾言突然推过来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封面上用铅笔写着小小的"W"，正是她当年弄丢的那册，"你在第七页第十三题旁写了句'好想喝青梅绿茶'。"

温诗余瞪大眼睛。泛黄书页间，她稚嫩的笔迹旁多出一行遒劲小楷："小卖部第二排货架，温的。"记忆如碎镜重组，那些神秘出现的零食，永远温热的饮料，原来都不是错觉。

玻璃门叮咚作响，穿校服的女孩们嬉笑着涌进来。谢瑾言修长手指抚过习题册折角："教导主任查自习时，是我用物理卷子盖住了你的漫画书。"

江风掀起书页，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法文诗句，温诗余的法语导师曾说过，这是《小王子》里最动人的情话。水渍晕开的墨迹间，隐约能辨出"Chéri（亲爱的）"的轮廓。

温诗余在玄关摸索开关时，谢瑾言的手掌先一步护住她撞向墙角的额角。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男人腕间的沉香缠绕着记忆里的白玉兰，她忽然想起那个被锁在琴房的黄昏。

十六岁生日那天，谢思忆故意把她反锁在音乐教室。暮色爬上钢琴漆面时，是谢瑾言用物理竞赛奖牌撬开窗栓。夕阳把少年白衬衫染成蜜色，他弯腰说"冒犯了"，然后掌心隔着校服布料握住她脚踝，托着她翻过生锈的铁窗。

"当时你膝盖在流血。"谢瑾言的声音混着雨声，指腹虚虚擦过她裙摆下陈年的月牙形伤疤，"医务室老师问起，你说是在楼梯摔的。"

惊雷劈开云层，温诗余在雪亮电光中看清他眼底涌动的暗河。那些藏在习题册里的秘密，琴房窗台上的创可贴，毕业典礼上恰到好处出现的鲜花，此刻都化作倾盆雨声砸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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