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梧桐树梢时,谢瑾言的白玉兰坠子正悬在温诗余眼前摇晃。花瓣擦过她睫毛的刹那,街角面包店飘来焦糖香气,与记忆里那间总飘着油墨味的教室重叠。
"今年的花开得急。"温诗余伸手接住一片坠落的白玉兰,月光在花瓣上淌成一道银河。
谢瑾言将伞倾向她那边,黑色风衣被雨丝染成深灰:"比07年的晚三天。"
"你总记这些奇怪的数据。"她笑出声,鞋尖碾过水洼里破碎的霓虹。十七岁那年她也说过同样的话,当时谢瑾言正往她课桌里塞还冒着热气的豆浆,玻璃杯上贴着便签:"玉兰晨露PH值5.6,宜配甜食。"
雨突然大起来,谢瑾言拉着她躲进旧书铺的屋檐。铁皮雨棚被敲出鼓点,他忽然开口:"那年你蹲在琴房后面哭,玉兰花瓣落了满身。"
温诗余怔住。潮湿的水汽漫上来,她看见十八岁的自己蜷在玉兰树下,手里攥着谢禹言与校花并肩的照片。少年谢瑾言的白球鞋闯入视线,递来的纸巾盒上压着朵半开的玉兰。
"你说...你说..."她喉咙发紧。
"我说花汁含生物碱,会过敏。"谢瑾言从大衣口袋摸出枚创可贴,月牙形疤痕在他指尖若隐若现,"其实想说的是,你睫毛沾了花瓣的样子..."
对面商铺的灯牌忽然亮起,温诗余看清他镜片上自己的剪影。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洪水般涌来——总在体育课后出现的冰镇酸梅汤,永远朝她方向倾斜的伞柄,解剖图边缘的海棠简笔画。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她声音发颤。
谢瑾言摘下眼镜擦拭,露出眼尾细小的痣:"十年前教导主任没收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今天在仓库找到了。"
他变魔术般从公文包抽出本泛黄的习题册,翻开第七十三页。她当年用荧光笔涂鸦的云朵旁,多了行铅笔小字:"W在第三考场咬笔帽的样子,比椭圆方程可爱十倍。"
雨丝忽然变得绵密,温诗余的指尖抚过那些穿越时光的笔迹。哗啦翻动的纸页间,白玉兰标本如蝴蝶纷飞,每一朵都压着日期:
"2005.3.21 W说玉兰像云"
"2006.4.3 W把花瓣夹进法语词典"
"2007.5.16 暴雨冲走了她别在耳后的那朵"
最深处的书页夹着张泛银光的物理竞赛奖牌拓片,背面是遒劲的钢笔字:"撬开琴房窗户时,月亮正落在她鼻梁的弧度上。"
"其实那天..."谢瑾言忽然握住她手腕,温度透过羊绒手套渗进来,"我准备了四朵玉兰,三朵用来引开巡夜老师。"
温诗余的眼泪砸在拓片上,晕开一小片银河。街对面的玉兰树在雨中摇晃,她忽然看清每根枝桠都系着银色丝带——正是当年他用来捆物理笔记的款式。
"要不要去个地方?"谢瑾言摊开掌心,躺着她高中时遗失的蝴蝶发夹,"你翻墙那天掉的。"
出租车穿过雨帘,温诗余望着车窗上流动的光斑。十八岁的谢瑾言在记忆里忽明忽暗——他总"恰好"出现在她崴脚的花坛边,"随手"多带的玉兰润喉糖,还有永远与她同时"顺路"走向的公交站。
"到了。"谢瑾言的声音裹着雨意。温诗余抬眼望去,废弃的校门缠满藤蔓,唯有那株玉兰树开得轰轰烈烈。树下摆着熟悉的蓝色保温杯,杯身刻着褪色的"W"。
"每天五点半来换热水。"他旋开杯盖,白雾裹着玉兰香腾起,"你说过讨厌凉茶。"
温诗余的指尖触到杯壁温度,突然想起无数个晚自习的课桌里,永远温热的玻璃瓶。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将谢瑾言的影子拉长覆在她身上,如同当年笼罩着她的那些沉默守护。
"你看树根。"谢瑾言忽然蹲下,手机照亮斑驳的树干。层层叠叠的刻痕里藏着极小的时间胶囊,撬开是张泛黄的物理卷,背面密密麻麻写满法文:
"Chérie, les pétales de magnolia sont plus transparents que tes larmes."(亲爱的,玉兰花瓣比你的眼泪更透明)
十七岁的温诗余曾把这句抄在日记本,以为摘录自某本法国小说。此刻月光淌过谢瑾言滚动的喉结,她终于读懂落款处被橡皮擦反复涂抹的"XYAN"——是他用了十年的微信昵称。
更深处埋着枚银色U盘,车载音响流淌出肖邦的《雨滴》。温诗余听见十八岁的自己在录音里抽泣,背景是沙沙的笔尖摩擦声。某个瞬间传来极轻的叹息:"别哭,我在。"
"当年教导主任收缴的MP3。"谢瑾言关掉雨刷器,"其实我偷偷换了芯片。"
夜风卷着玉兰掠过车窗,温诗余忽然发现每片花瓣都印着荧光数字。谢瑾言将花枝举到星空下,数列在月光中显形——正是当年她始终解不开的物理题答案,而此刻每个等号都化作心形。
"其实花开从未逊色。"他摘下玉兰别在她鬓角,"是我们走过太多春秋,忘了抬头看花的目光该落在哪里。"
最后一班地铁从地底驶过,震落满树玉兰。温诗余在纷飞的花雨里抓住谢瑾言衣袖,十七岁没敢握紧的校服下摆,终于在三十岁的雨季落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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