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天生缺魂少魄,七情不全,在昆仑派是公开的秘密。
每当药庐里蒸腾起紫金丹雾,三长老总会用青玉尺丈量我的脊骨:「琉璃骨,断情魂,这孩子合该是证道的好苗子。」
师尊在飞升前却总对着我腕间赤纹胎记叹气,问他缘由,他只道天机不可泄露。
直到那日我在天柱山撞见个银发囚徒,才知这胎记原是天罚烙下的印记。
1
「第七具了。」
街道的晨雾还未散去,我拔下刺穿尸体的青竹伞骨时,伞面上凝着的血珠正巧落在我的靴尖。
死人穿着我昆仑派道服,脖子上的牙印冒着黑气。护身符被血水泡得发胀,上头红笔勾的符咒都糊了——那是爹闭关前画的。
“又死一个,是赵师弟。”
师兄们穿过围观群众,接踵而来,看到尸体面色惨白,我仍盯着符咒残片出神。
这狼妖昼伏夜出,总是抓不到它身形。
小师弟颤抖着指向山道:「大师姐,有人看到那狼妖往天柱山去了!」
人群的抽气声比落雪更清晰。
卖馄饨老汉的汤勺砸在铁锅里,沫子溅到我靴面上:「姑娘去不得!听说那山里住个老妖怪,吞了无数修士......」
小师弟拽住我衣袖的手在发抖:「那可是禁地!等掌门出关......」
他们全是胆小鬼!
我甩开小师弟冲进雾里,身后飘来二师兄的嗤笑:「这疯丫头修的是绝情无畏道的!干啥都一根筋。」
「可她的剑意可比谁都纯粹。」小师弟的辩解像被踩住尾巴的猫。
我不管不顾,踩着闲言碎语冲进雪幕。
转过玉柱山松林时,打眼瞧见月光底下坐着个红襦裙的艳娘,九条尾巴晃如雪莲。
她指尖铃铛怪异闪烁,绿光映着狐媚眼——竟是百妖之王灼华。
「追狼妖追到这里来,小修士可真有勇气!天柱山的老妖怪,可是连你们开山祖师都吃了,你要是能把他抓来,老娘就帮你清理门户。」
我按着剑柄后退半步,相传这位大妖法力高深莫测,却不害人,反倒帮扶着修仙派,可那铃铛分明是上古妖器——锁魂铃。
仙魔鬼妖的魂皆可收。
雪粒子抽到脸上像细针,我顺着狼妖的气息,又追到了半山腰。
轰隆隆!
整座山突然作响,碗口粗的老松咔嚓断在退路上,暴雪如同倒悬的银河向我砸来。
慌忙躲闪中,灼华的笑声从雪壁渗出。
「后会有期!可别让老妖怪吃了喔!」
2
雪崩把我逼进了冰洞,丝丝暖意竟扑面而来。
篝火把石壁照的透亮——上面刻着的天宫图,竟与昆仑派古籍上的如出一辙。
「哒。」
玉石落地的响声格外清脆,我惊得拔剑转身,却见一银发男子正弯腰拾起玉佩。
破旧白袍裹着清瘦身形,天蓝瞳孔里映着我清丽的面庞。
腕间胎记突然灼痛,那赤色的纹路竟与他额间三条蛇纹神印如此相似。
「霄澜…祖师?」我惊讶地念出祖师堂贡画上神仙的名字:「你不是让老妖怪吃了吗?」
「是谁嚼的舌根?」他突然捂嘴咳嗽,袖口滑下冷白肌肤:「姑娘缘何至此?」
「追狼妖。」
「顶着雪崩追妖。」他颠着半片太极白玉淡笑,嗓音像隔着千重纱,「像极了我认识的...小笨蛋。」
我的目光很快被石壁上的刻名吸引了——张照山、马静月,这些历代修仙派斩妖殉道的英雄,像咒文般排到洞顶。
「访客。」他划过最旧的刻痕,「大禹刻字时,这里还叫不周山。」
我握剑的手渗出冷汗:「你该不会一直......」
霄澜淡笑,拍了拍身旁的石台,「姑娘是站着审犯人?过来烤烤火,叙叙旧。」
叙旧?
我心口莫名抽了下,鬼使神差挨着他坐下时,才发现这人浑身冒着寒气,火堆的热乎气儿全被吞了。
我盯着他鼻尖——没有白雾,这神仙竟不喘气?
3
篝火在石壁上投出扭曲的影,父亲再一次抚平道袍褶皱,发出一声低咳。
我望着他鬓角新添的霜色,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无法飞升的修仙者,说到底不过比凡人多苟延残喘三十年罢了。
霄霁手中雕着冰兔,头都没抬一下:「想飞升?没戏,我留的祖训可没让选这种掌门。」
上次和霄澜相遇交谈,我得知他因天罚被囚禁于这山中,他自称法力几乎全失,仅存的灵力也就够玩玩生火、雕冰人的小把戏。
我本想进一步追问其中缘由,他却用指尖点了点颈间的黑色符文,说被下了封口令,前程往事无法再提。
回去后,我把洞中奇遇告诉了刚出关的父亲,他闻之大喜,特意换上崭新的鹤氅,赶来见霄澜。
此刻,父亲的腿在衣摆下微微颤抖,像是被揪住后颈的鹌鹑。
自从三百年前那场内乱后,掌门必须为童子身的祖训被打破,谁能拉拢长老,谁就能成为掌门——就像如今这位靠联姻上位的大弟子。
「师祖明鉴……」父亲勉强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霁月说您愿意指点她修行……」
「是呢。」霄澜把刚雕好的冰兔塞到我手里,「这丫头的天资比你强上万倍。」
父亲尴尬地笑了笑,目光落在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时,瞳孔猛地一缩:「您可知传闻中……」
霄澜能看穿人心似的:「老妖怪?我倒是知道一个,山顶冰湖里就趴着个瞌睡虫。要是不小心把它吵醒,就算是灼华那只千年老狐狸,给它塞牙缝都不够。」
父亲惊讶道:「冰湖里还有活物?到底是什么?」
霄澜指了指颈部的咒纹,示意自己不能说。
我摆弄着冰兔的手指突然一紧,灼华在修仙界已经是能横扫各派的存在,那山顶的怪物该有多厉害啊。
霄澜掌心突然凝出冰晶罗盘,蓝光映得他眉目如画。
「东南巽位,那狼妖窝在牛背山死人坟里。」
我向着霄澜一拜,「多谢祖师,小辈这就前去杀妖。」
霄澜倒是瞥向缩在阴影里的江暮影,「你不走?」
后者不好意思的笑:「我都多大岁数了,斩妖之事当由小辈...」
「我是说——」霄澜目光幽冷,「访客时间结束。」
真是奇怪,霄澜怎么对父亲如此冷漠呢,难道是因为我长得更好看?
当我踩着冰碴子追出去时,霄澜在身后叮嘱了句:「小丫头,若是见着九条尾巴的,记得捂耳朵,她可并非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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