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表哥

葬礼结束后，佟家儒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将囡囡送往医院。这几日来，囡囡的伤口感染愈发严重，但她却执意要为姆妈送行，不愿提前入院。所幸的是，在佟家儒匆忙赶到医院时，恰好遇到了董淑梅。

董淑梅神色凝重地告知佟家儒，囡囡腿上的感染已经相当严重，甚至可能需要截肢以保全性命。听到这话，佟家儒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紧紧拉住董淑梅的手臂，近乎哀求道：

佟家儒：“那也不能锯腿啊……不能锯！不能锯！我本来就对不起青红……”

眼见佟家儒眼中泪光闪烁，董淑梅心中不忍。念及二人同为老乡的情谊，她只得应允会尽力而为，看看是否能保住囡囡的腿。

随后，佟家儒将囡囡留在了医院，并留下一些钱款，郑重地拜托董淑梅帮忙照看囡囡三天。他语气沉重地说，若这三天内他未能归来，便请董淑梅将囡囡送到租界的福利院。

看着佟家儒那满是悲戚与焦急的面容，董淑梅心中疑惑更甚，可佟家儒并未向她透露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匆匆交代完便转身离去，背影透着无尽的疲惫与忧愁。

当佟家儒归来之际，恰好目睹了小野的尸身被日军士兵抬出的那一幕。

这番景象映入眼帘，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快意，想来这也算是为青红报了仇吧。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笑意悄然浮现。在这抹笑意中，既藏着对复仇得偿的满足，又带着几分对敌人恶果的冷酷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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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给小野算完命后，老尤没有离开跑路，一直留在原地等候，这不，终于把日本人等来了……

当佟家儒回到弄堂口时，只见一群日本人正围在老尤身旁。小野临死前曾找他算过命，老尤又怎能置身事外？

眼睁睁看着老尤被带走，佟家儒心急如焚，担忧栀子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为了栀子的安全，佟家儒匆匆来到苏姨家，特意支开苏姨后，他将事先承诺的两块大洋，郑重地交到栀子手中，语重心长地叮嘱她立刻回老家。

这两块大洋，也是佟家儒为栀子未来的幸福所着想，给了她父亲，或许就能改变那门不合理的婚约，栀子也不用嫁给什么傻子了。

然而，栀子却不想离开，见状，佟家儒不得不以更为严厉的话语吓唬她：

佟家儒：“不行 ！必须走！如果你不走，日本人很快就找到你，日本人凶残得很，会拿烧红的烙铁烫你的脸，会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夹断，走不走？不要哭，赶紧走！”

最后，佟家儒临走前，再三叮嘱栀子，这件事绝不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是苏姨也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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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佟家儒设宴答谢那些在白日里帮忙操办青红丧事的街坊邻居。

兰瑛与苏姨、皮叔和冯先生等人围坐一桌，言笑晏晏间，桂生嫂突然抛出一个令人咋舌的消息：杀害青红的那个日本人小野，竟已命赴黄泉，且死状惨烈，是被枪崩了去。

更奇诡的是，据桂生嫂说，并无人开枪，这便让众人纷纷猜测起来，最终将这不可思议之事归结为青红显灵，为自己报了血海深仇。

而兰瑛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加入众人的闲聊八卦。她那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藏着化不开的浓雾，每一片都似是遮掩着无尽的心事。

在她心底最深处，宛如一面明镜，清晰地映照着小野真正的死因。此刻的她，内心犹如一块沉甸甸的铅块，又被复杂的情绪丝丝缠绕，既带着几分解脱的轻松，又掺杂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在这喧闹的宴席之上，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心神飘忽不定。

小野已死，这的确不仅让佟老师的大仇得报，也让她自己如释重负，可以松一口气了。可她心底却总是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事情远未到终点，似乎还有些什么隐藏在迷雾之后，等待着被揭开。

这时，佟家儒从屋里缓缓走出，手中稳稳地拿着几瓶酒。他依次将酒分给在座的街坊邻居们，脸上带着诚挚的感激，向众人致辞道：

佟家儒：“诸位，我忘妻张青红，死得烈！她这个殡，出得气派！感谢各位高龄和兄弟姐妹们的帮衬……”

佟家儒：“佟家儒无以为报，略备薄酒，祝大家……祝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 ”

冯先生听罢佟老师这番话，不禁感慨万千。自打日本人占据了上海，往昔的繁华盛景仿佛一夜间成了泡影。

如今啊，莫要说那些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已是遥不可及的奢望，便是那寻常的安稳日子也变得弥足珍贵。

平安，平安，这两个字眼在乱世之中竟重若千钧。

此言一出，在座的街坊邻居们无不点头称是，纷纷附和着，叹息声与低语声交织在一起，似是对未知前路的一声声喟叹。

佟家儒：“诸位 ! 请满饮此杯 !”

兰瑛不谙酒性，在入席前，就向佟老师讨要了一壶清茶，就在大家举杯畅饮之际，一位街坊邻居坦言佟老师怎么不报喜啊？言谈中，佟家儒装作对小野的死讯毫不知情，问道喜从何来？好几位街坊邻居们就说道青红的魂灵显了灵，自己给自己报仇了……

席间，议论声此起彼伏。冯先生此时缓缓站起身来，恭贺佟老师双喜临门：

“佟老师舌战倭寇，大获全胜，为一喜；凶手被崩，大仇已报，为二喜，这不是双喜临门吗？”

与兰瑛围桌一桌的阿奶笑着插话道：“还有三喜嘞！这么好的饭菜，这么好的肉，我家两个多月都没吃过嘞！”

街坊邻居们纷纷点头附和，笑声中满是对这“三喜”的认同。

冯先生随即提议大家，举杯共敬佟老师一杯。兰瑛也站起身来，手中端着装有茶水的杯子，神情恭敬地向佟老师敬酒。

众人一饮而尽后，又重新落座，继续享受这难得的盛宴，原本气氛一片祥和。然而，就在这时，佟家儒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巷口，只见有几个人正从那里走来……

兰瑛恰好对着巷口而坐，这一幕毫无遗漏地映入她的眼帘——两侧是两名身着军装的日本军官，他们身上那股威严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弥漫开来；被簇拥走在中间的，正是那位白天所见的身着白色西装的男人，此刻他步伐沉稳地走在最前，气度不凡；而在一旁跟随的，也是那个在白日里出现过的，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

随着那几道身影渐行渐近，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祥和气息仿若被一层无形的阴影悄然笼罩，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悄然而生，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街坊邻居们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那几人，就连面前可口美味的菜肴，此刻也仿佛失去了吸引力……

佟家儒鼓起勇气，缓缓迈开步伐走上前去……

佟家儒：“这位先生，您好，今日亡妻出殡，望先生成全，佟某在此谢过了。”

东村敏郎：【看了一眼摆桌的酒席】“你太太死了，为什么你们在喝酒庆祝？”

佟家儒：“哦 ! 这是中国人的习俗，今日你还帮着拦汽车来着，也算给我们家丧事帮了忙，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吧？让佟某聊表谢意……”

东村敏郎：“不打扰了，本来是想跟你请教些事情，既然府上正在请客，那我再找时间哪。”

临走之前，东村不经意间将目光扫向了坐于席间的女子，那眼神似有若无地在她身上一掠而过，随后便带着手下转身离去，背影渐行渐远……

兰瑛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抹莫名的诧异悄然在心底生根。方才，那个日本男人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似有若无，却又带着几分深邃与探究，她的心中泛起阵阵忧虑。短暂的怔忪之后，她迅速敛起心绪，面上重归波澜不惊。

目送着那几个日本人的背影渐渐远去，街坊邻居们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重新拾起了那份被短暂打破的祥和氛围。

大家纷纷拿起筷子搛起菜肴，佟家儒则端起两杯酒，稳稳地向关大刀走去。当他来到关大刀面前，正欲递上一杯酒时，关大刀率先开口对佟家儒说道：

关大刀：【小声道】 “诶诶诶，这老尤还没回来，日本人就先来了，不会是他把你给卖了吧？”

佟家儒：“瞎说，我又不是金条，卖得出去吗？”

佟家儒：【端着酒杯】 “干了! 干了!”

就在两人饮下之时，一道悲怆的哭声由远及近传来。只见一个男子边走边哭喊着，诉说着他表妹死得多么凄惨。

刚送走日本人，佟家儒的心绪还未平复，这庭院里又出现了一行陌生人。中间那人声称自己是张青红的表哥，街坊邻居们察觉到气氛不对，也纷纷散去。佟家儒只能拱手道歉，试图缓解这尴尬的局面。

下一秒，那男人却直接称呼佟家儒为“表妹夫”，并质问他什么时候腾房子。当看到对方手中拿着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房契时，佟家儒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质疑与不安。

在他平日的印象中，青红根本不识字，更不会写字，又怎会有这样一个所谓的表哥呢？对方还信誓旦旦地说买房的钱是他出的，如今青红已死，他要来收回房子。这一番说辞，让佟家儒愈发觉得事情蹊跷……

苏姨：“诶呀 !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我给你们讲啊，这个房子是张青红自己攒钞票买的，我好证明的! ”

大表哥：【警告意味】“你谁啊？”

苏姨：“我是谁？关你什么事啊？”

对方一个手下猛地抄起桌上的酒瓶，扬起手臂作势要朝苏姨砸去。佟家儒与在场众人见状大惊，纷纷急忙上前劝阻拦住。

佟家儒：【哀求说道】 “你那个字据不真，我媳妇青红也真的不会写字，求你们真的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谁知那人，一脸蛮横，全然不讲道理地开口道：

大表哥：我说她会写，你说她不会写，有本事叫你老婆自己出来作证。”

在这众人皆知青红已逝去的事实面前，却还要让一个死人出来作证，这等无理的要求简直令人难以容忍。

兰瑛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柳眉微蹙，勇敢地挺身而出说道：

夏婉卿（兰瑛）：“众人皆知，青红已死，您说这话，不觉得太过无赖了吗？”

大表哥：【浑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女人】“哟，这哪来的美人啊？”

大表哥：【随即一哼】“哼 ! 我就是无赖，明天中午之前，我来收房子，表妹夫，把你那些东西收拾好，赶紧滚蛋，带不走的可就归我了。”

只见那人眼神中挑衅之意昭然若揭，一抹肆无忌惮的光芒在眼底流转——这般神态，活脱脱一个平日里横行乡里的地痞无赖。大约是听闻了青红离世的消息，心中便起了不轨之念，企图趁火打劫，在这悲痛时刻，妄图侵占这所房子……

关大刀：【拿起菜刀，就作势要冲过去】 “佟老师，你闪开，你让我砍死这个流氓 !”

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临界点。大表哥望着对方人多势众，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不自觉地向后退去，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

大表哥：“干什么! 干什么 ! 你们仗着人多，欺负人是吧？等着 ! 明天中午，陪你们好好练练 !”

就在大表哥匆忙跑开后，佟家独自站在那里，嘴里自语言自着:

佟家儒：【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是祸躲不过，来得好，来得妙……”

站在一旁的冯先生，刹那间仿佛坠入云里雾里，那一脸的困惑生动地写在眉头紧锁间，他实在想不通佟老师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来的好和妙”，甚至荒唐地闪过一丝念头，怀疑佟老师是不是疯了……

佟家儒：“这世道逼人疯啊，哈哈哈哈……”

下一秒，佟家儒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在静谧的弄堂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而响亮，仿佛要将这狭窄的空间都填满一般……

而兰瑛目睹佟老师突如其来的放声大笑，静静地伫立一旁，美眸中闪过思索的光芒。

她并不认为佟老师会因此而疯癫，回想起刚才他所说的那句耐人寻味的话，“好”与“妙”这两个字背后似乎隐藏着千言万语。

兰瑛心如玲珑美玉，此时她的内心仿佛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那种即将洞悉一切的感觉令她的心跳微微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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