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的秋雨,来得格外诡谲。九月初三,尚未到霜降时节,颍川郡却早已被连绵七日的冷雨笼罩。裴秀握着湘妃竹笔的手,在黄花梨案几上投下细长的阴影。窗外斜飞的雨丝敲打着青瓦,如同低语呢喃,而那雨帘透过窗棂映入端州紫云砚中,竟积成了一片墨色的水洼。
羊毫笔尖轻轻浸入砚台时,纸面上蜿蜒的洛水线条忽然扭曲,化作一道道复杂的等高线形态。前世作为国家测绘局总工程师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犹如淬火银针般刺痛太阳穴——秦岭腹地那次勘测时遭遇的山体滑坡,竟将他从现代抛入了这具颍川裴氏旁支少年的身躯。十五岁的裴秀,此刻正用一双苍白的手抚过蔡伦亲制的鱼卵笺残片,改良后的松烟墨在粗糙的纸面上洇出精确的刻度。这是他在颍川裴氏苏醒的第九十七个昼夜,现代测绘知识正与这具羸弱的身体艰难融合。
“七郎又在画这些鬼画符?”一声带着浓烈杜康酒气的声音掀开了犀角门帘。堂兄裴晔趿拉着桐木屐,歪倒在蒲葵席上,腰间双龙衔珠玉珏碰撞青铜博山炉,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整日不读《郑氏尚书》,净弄些墨家余孽的奇技淫巧,难怪族老要在寒露祭祖时开祠堂议你出谱……”他的指尖染着凤仙花汁,朝着案头的《禹贡地域图》戳去,却不料触及图纸的一瞬,仿佛触电般缩回手——那些用朱砂标注的等高线,竟然与月前汝南黄巾军突袭的路线分毫不差。
少年微微低头,目光平静如水。他的手指缓缓划过案上的羊皮纸曲线,悬腕在敖仓方位勾勒出数道同心圆:“若以穿井术开凿,地下三丈必有暗河。”话音未落,檐角悬挂的青铜占风铎忽然被秋雨击响,远处传来佃农们浑厚的《豳风》歌谣声。上个月,按照他绘制的五色等高线图开凿的九曲引水渠,竟让裴氏庄园在连月旱情中多收了三成粟米,连郡守府都遣掾吏前来问询这所谓的“洛书新解”。
“此非鬼画符,乃山河命脉。”裴秀忽然抬眸,烛火在他眼底跃动,仿佛跳动的星图。“若在孟津渡上游三十里筑堰,可引洛水灌溉河内千顷旱田。”他的指尖轻点羊皮纸上的曲线,语气淡然却笃定,“再看敖仓东八十里丘陵,地下三丈必有暗河,若以穿井术开凿……”
话音未落,老仆踉跄的脚步声踏碎雨幕,蓑衣上的竹叶水珠在青石地砖上溅起涟漪:“七公子!荀令君的玄鹿軿车已到山门!”
雨帘中,一辆四驾軿车缓缓驶来,车身漆着玄色十二章纹。当荀彧身披鹤氅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时,白露沾湿了他的衣襟。裴秀正将最后一道等高线描在桑皮纸上,中令的目光骤然收缩如针——羊皮纸上用赭石标注的五百尺等高线,竟如天网般笼罩袁绍军屯粮的乌巢泽,与斥候密报的“淳于琼部驻防图”完全吻合。铜漏滴答声中,少年将狼毫笔锋在越窑青瓷洗中轻荡,墨色在清水里晕染出黄河故道的淤沙走向。
“此图何名?”荀彧的声音清冷,仿若雪水漫过未央宫的螭首。腰间玉具剑的鲛绡剑穗无风自动。
“禹迹。”裴秀掀开湘妃竹帘,建安五年的月光漏进来,勾勒出他单薄的轮廓。“每道墨线相差十丈,山陵川泽皆可度量。”他突然指向东南,腕间的赤玉髓珠串在烛火中流转血色,“许昌往东二百里,有处唤作白马坡的峡谷,其地脉走势……”话至此处戛然而止,羊皮纸角落的朱砂批注被夜风掀起一角,赫然是官渡二字。
荀彧的蟠龙佩玉在寂静中发出清越鸣响。三更时分,尚书台的错金银虎符压在了等高线图上。颍川裴氏的族老们连夜重开祠堂,青铜簋中的黍稷在香火中腾起青烟。裴秀登上軿车时,怀中的桑皮纸裹着新制的五色等高线地图,纸角隐约可见“官渡”的朱砂批注。而车辕上悬挂的青铜铃铎,正随着雨势渐急,发出与洛水等高线共振的奇异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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