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蓿昏迷了有三日多,宫尚角夜夜都会在她床榻边凝视半晌。
他试图找出眼前这个女子身上的特别之处,可是没有。
昏迷不语的青蓿,其实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气质平平,样貌姣好罢了。
可宫尚角却分明能感受到她的与众不同。
或许,或许是灵魂的惺惺相惜。
暮色将角宫琉璃瓦染成金黄,宫尚角又一次掀开青蓿殿中第七重纱帐。
榻边铜盆里浮着蔫败的药渣,锦被上还留着人形凹陷,他伸手一探,余温早已散尽。
宫尚角:"人呢?!"
药童捧着空药碗哆嗦。
"青姑娘说...说去晒晒太阳..."
宫尚角疾步穿过九曲回廊,玄色大氅扫落沿途海棠。
行至寝殿月洞门前,忽见青砖地上蜿蜒的水痕——混着泥腥味的泥浆正从自己院中流出。
"使不得啊姑娘!"
老园丁的惊呼混着铁锹入土声。
"这土里埋过三十六具无锋尸首..."
青蓿:"所以才适合种杜鹃。"
青蓿的嗓音比平日更虚浮。
青蓿:"此花生性喜阴,最嗜..."
宫尚角跨过门槛时,正见她跪在血泥混杂的土坑旁。
素白中衣外罩着他的旧氅衣,宽大袖口随栽花动作滑落,露出小臂上未愈的金纹裂痕。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恰好接住他踏碎的半片枯叶。
宫尚角:"你又在擅自揣度我的心意?"
语气生硬冷漠,可一丝怒气也没感受到了。
青蓿握花苗的手顿了顿,腐叶土从指缝簌簌而落。
她仰头时发间沾着泥屑,脖颈处淡去的掐痕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青蓿:"公子若真不喜欢..."
沾泥的指尖轻点花苞。
青蓿:"明日叫人拔了便是。"
她知道,杜鹃是宫尚角母亲生前最爱的花。
宫尚角盯着她脚边染血的布条——那是今晨刚换的裹伤纱。
他忽然蹲身扣住她手腕,指腹擦过腕骨上溃烂的金纹。
宫尚角:"疼吗?"
青蓿:"比不得公子心疾发作时..."
青蓿抽手掩袖,氅衣滑落肩头,露出锁骨下新绽的裂痕。
青蓿:"毕竟这身子,如今连痛觉都淡了。"
晚风卷着残花掠过两人间隙,宫尚角嗅到她身上混着药香的土腥气。
那株瘦弱的杜鹃被栽进浸血的土壤,根系缠绕着半截森白骨殖,在暮色中竟显出几分妖冶。
宫尚角:"母亲生前..."
他鬼使神差开口。
宫尚角:"最厌弄脏衣裳。"
所以从不会亲自栽花养花,都是他代劳。
宫尚角恍惚了一瞬。
青蓿扶着梅树起身,旧氅衣下摆拖过泥泞。
青蓿:"我不太在意,反正闲来无事。"
她低头拍去裙裾浮土,语气有种故作轻快的感觉,玄衣上金线绣的墨竹纹沾了血泥。
青蓿:"这衣裳脏了也瞧不出。"
宫尚角突然瞥见她后颈浮现的淡金纹路。
他伸手欲触,却被转身避开。
青蓿苍白的脸浸在最后一线天光里,恍若将化的薄雪。
青蓿:"我该喝药了。"
她错身而过时,袖中跌出半块染血的饴糖。
宫尚角攥住那节冰凉的手腕,掌心的茧摩挲着她脆弱的脉门。
宫尚角:"你不会..."
喉结滚动三遭,终是将十年未曾出口的软弱碾成低语。
宫尚角:"...不会也突然消失的,是吗?"
归巢的寒鸦掠过檐角,惊落几片琉璃瓦。
青蓿望着碎瓦在宫尚角脚边迸裂,忽然想起天道最后的警告——残魂仅剩半月。
青蓿:"公子说笑。"
她抽回手的动作像抽走一缕烟。
青蓿:"我这般死过一回的..."
指尖抚过杜鹃花苞。
青蓿:"最是命硬。"
话音似乎还尚在,青蓿人便已经离开了。
掌灯时分,宫尚角在案前盯着那株杜鹃。
月光透过窗棂将花影投在兵书上,恍惚间竟像极了幼时母亲衣摆的绣样。
他伸手触碰颤抖的花影,却触到青蓿白日里埋进土中的玉珏——那是他去年生辰摔碎的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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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福临门篇已更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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