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细如烟尘,将大理寺玄色门匾洗得发亮。
应絮扶着春杏下车时,织金斗篷下摆已浸透成深褐色,鞋尖绣的玉兰花沾满泥浆。
守卫横戟拦住台阶,铁器冷光映着她苍白的脸。
"女眷不得擅入。"
应絮:"劳烦通传傅少卿..."
话未说完便呛进冷风,应絮以帕掩唇咳得弓起脊背。
春杏急得跺脚,油纸伞上雨珠簌簌滚落,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的溪流。
朱漆门忽然洞开,傅云夕握着卷宗迈出门槛,玄色官服下摆银线绣的獬豸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他瞥见阶下摇摇欲坠的身影,握卷宗的手倏地收紧,羊皮纸发出细微裂响。
傅云夕:"应小姐。"
他颔首示意,腰间双鱼佩撞在剑鞘上清音泠泠。
守卫慌忙收戟,却见傅云夕已转身引路。
傅云夕:"雨天路滑,请移步偏殿。"
应絮踩过水洼时,见傅云夕官靴在青砖上留下半湿的印痕,每步间距分毫不差。
偏殿门楣悬着"明镜高悬"匾,青铜獬豸香炉吐着龙脑香的青烟,将她鬓角雨珠蒸腾成白雾。
应絮:"春杏在此候着。"
应絮解下湿透的斗篷,露出月白襦裙上大片水痕。
傅云夕斟茶的手顿了顿,雨前龙井的清香里混进她身上苦药味。
傅云夕:"应小姐孤身前来,恐惹非议。"
应絮:"无妨。"
应絮嗓音比瓷盏碰触案几的声音更脆。
傅云夕目光扫过她颤抖的手,转身推开槛窗。
雨丝斜飞进来,打湿了案头《洗冤录》的书页。
他看见应絮解开锦帕,半枚羊脂玉双鱼佩躺在掌心,与他腰间那枚裂痕严丝合缝。
应絮:"家母临终托付此物。"
应絮将玉佩推向案几中央,玉身水光与窗外雨幕连成一片。
应絮:"傅大人可还记得,建昭十二年上巳节..."
傅云夕握茶盏的指节发白。
那年曲江池畔柳色新,六岁的应絮攥着五彩丝绦追他换玉佩,发间银铃响得比春溪还欢快。
此刻眼前人眉眼与旧影重叠,唯有唇色被寒意褪成霜白。
傅云夕:"应小姐冒雨前来,不应只为叙旧。"
他搁下茶盏,青瓷底在紫檀案上旋出半圈水痕。
檐角铁马在风里叮当,应絮倾身向前,发梢雨珠坠在案上溅开星点湿痕。
应絮:"傅少卿既无婚配..."
她直视他瞳孔,眸中映着獬豸香炉跳跃的火光。
应絮:"心中可存良人?"
窗外惊雷乍响,震得博古架上的青铜刑具嗡嗡共鸣。
傅云夕霍然起身,官服广袖带翻茶盏,褐色的茶汤在《洗冤录》上洇出山河形状。
他瞥见应絮交叠在膝头的手——左手掌心缠着渗血的纱布。
傅云夕:"此问逾矩了。"
他背身整理卷宗,玄色衣摆扫落砚台边的雨滴。
傅云夕:"本官执掌刑狱,若应小姐为陈情..."
话未说完,忽闻身后衣料窸窣。
转身时正见应絮扶着案几摇摇欲坠,月白裙裾上晕开的茶渍像幅写意残荷。
应絮:"少卿不必多虑。"
她指尖抠进紫檀木纹路,借力稳住身形。
应絮:"只需答'是'或'否'。"
雨声忽然急促,獬豸口中的青烟被风吹散,露出她颈间淡青的血管。
傅云夕握紧腰间玉佩,裂痕硌着掌心泛起刺痛。
他看见应絮发间别着的白玉簪——十年前被自己冷脸吓哭的小姑娘,曾握着断簪抽噎说"阿娘会修好"。
此刻那簪头缠着金丝,在阴雨天里泛着微弱的光。
傅云夕:"未有。"
他终于开口,声音比檐下雨帘更凉薄。
案头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将两人影子投在大周疆域图上,山河轮廓间两道身影似近还远。
应絮忽地轻笑,从袖中取出素笺推至案前。
傅云夕瞥见抬头"婚书"二字,狼毫笔迹力透纸背,正是姜夫人手书。
雨水顺着窗棂流成珠帘,将"永结秦晋"四字泡得发胀。
应絮:"傅大人且看..."
她指甲划过落款日,建昭十年的朱砂印泥鲜红如血。
应絮:"这婚约可还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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