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裹着残花掠过獬豸纹窗棂,将偏殿的青砖地浸成深青色。
傅云夕指尖抚过婚书泛黄的纸页,建昭十年的朱砂印被水汽晕开,像滴落在雪地的血。
他抬眼时,正见应絮鬓角雨水滑入衣领,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傅云夕:"应小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他忽然将婚书按在《大周刑统》上,掀起案头几粒香灰。
傅云夕:"傅某记得令尊五年前已将庚帖索回。"
应絮搭在案沿的指节骤然绷紧,青白血管在薄皮下突跳。
应絮:"傅少卿案头《名例律》第八卷,婚约存续要件有三。"
她嗓音像绷紧的冰弦。
应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信物为凭——"
她指尖划过双鱼佩裂痕。
应絮:"此物在,婚约便在。"
铜漏滴水声忽然清晰可闻。
傅云夕瞥见她手心露出的半截纱布,药气混着血腥味刺入鼻腔。
他起身推开西窗,惊飞了檐下避雨的灰鹊。
雨幕中传来货郎悠长的叫卖声,衬得殿内愈发死寂。
傅云夕:"应小姐不妨直言。"
他转身时官服银线泛着冷光。
傅云夕:"傅某不信你会因儿时戏约冒险至此。"
话音未落,应絮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春杏在门外惊呼,却被应絮抬手止住。
她仰头时脖颈拉出脆弱的弧度。
应絮:"少卿慧眼。应家嫡女上门求娶虽属荒唐..."
扯动嘴角的笑比哭还难看。
应絮:"但比起被陈氏卖与永宁侯世子冲喜,傅府确算上选。"
傅云夕握剑的手倏地收紧,剑鞘云头纹硌得掌心生疼。
永宁侯世子痨病缠身之事满城皆知,上月刚克死第三房妾室。
他凝视应絮发间歪斜的玉簪——十年前姜夫人别在她髻上的并蒂莲,如今缠满金丝勉强维系。
傅云夕:"傅某记得应大人官居四品。"
他忽然抽出案头《职官志》,书页翻动声惊破满室压抑。
傅云夕:"何至于..."
应絮:"父亲眼里只有陈氏所出幼子。"
应絮截断话头,指甲在紫檀案面划出细痕。
应絮:"上年太医说我活不过及笄,他便急着用残躯换前程。"
傅云夕瞳孔骤缩。
雨势忽急,铜盆承檐溜已漫出浑浊的水。
应絮起身时带翻绣墩,沉闷声响惊得梁间燕子振翅欲飞。
应絮:"少卿若觉为难..."
她拾起半湿的斗篷。
应絮:"今日就当应絮不曾来过。"
傅云夕:"且慢。"
傅云夕突然按住婚书,羊皮纸在潮气里卷起边角。
傅云夕:"应小姐漏说最重要的一件——"
他目光如炬。
傅云夕:"你要的究竟是夫君,还是能助你姐弟脱困的利刃?"
应絮搭在门扉上的手顿了顿,雨水顺着指缝在地面汇成溪流。
她转身时,傅云夕看见她眼底燃着幽暗的火,像深井里映出的月光。
应絮:"有区别么?傅少卿当年接下獬豸剑时,要的究竟是惩奸除恶,还是平步青云?"
惊雷炸响,青铜獬豸香炉应声倒地。
傅云夕望着她单薄背影融入雨幕,突然疾步至门前。
春杏撑开的油纸伞被风掀翻,露出伞骨上补丁摞补丁的杭绸。
傅云夕:"婚书傅某收下。"
他声音混在雨声中,却字字清晰如刀刻斧凿。
傅云夕:"三日后辰时,等我的消息。"
应絮脚步未停,绣鞋踏碎水洼里倒映的獬豸纹。
她抬手将玉簪扶正,断裂的并蒂莲在雨帘中泛着微弱的光,像溺毙之人最后的挣扎。
傅云夕伫立廊下,直到那道月白身影消失在街角。
他展开婚书,发现背面洇着暗褐血渍,与姜夫人娟秀的"百年好合"叠成诡谲图腾。
檐角铁马叮当声里,忽闻身后书页无风自动——那本摊开的《洗冤录》正停在"自戕案"篇,朱笔批注尚未干透。
暮色渐合时,当值书吏发现傅云夕仍在誊写卷宗。
烛台积满烛泪,映着案头并置的獬豸剑与双鱼佩。
狼毫笔尖突然折断,墨汁溅上他袖口银线绣的獬豸眼,将神兽染成独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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