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西直播庙的香火近来换了供奉法门。

早年间信徒们往功德箱塞铜板，求的是风调雨顺；如今这功德箱改作手机屏，塞进去的分明是像素点，求的却是点赞数。庙祝在霓虹灯下敲电子木鱼，二维码袈裟随风飘摇，香案上供着三尊新神像：流量天尊、热搜星君、跟风童子。

这日申时三刻，东街阿丙在赛博功德簿（某绿色音乐平台）上随手拍了块馊馒头——实则是张模糊的自拍，配文“离啃这馒头还有三日”。未料想香客们如嗅着血腥的蝇群，在馊馒头下堆起三千朵电子莲花，贺词刷得比庙会灯谜还热闹：“恭祝丙爷仙寿恒昌！”“求蹭一口长生馒头！”

西巷丁卯看得眼热，连夜宰了自家看门狗，熬了十斤骨汤写成篇《犬彘录》，字字泣血句句锥心。待到鸡鸣时分战战兢兢捧上功德簿，却见冷清得似乱葬岗——唯三两只孤魂野鬼飘过，留了句“太长不看”。

我蹲在5G信号塔下观此奇景，忽见那馊馒头化作金身罗汉，腾云升至热搜榜第七重天。善男信女们仍在评论区焚香叩拜：“此乃当代寒山拾得！”“丙爷的馒头皮都透着禅机！”更有甚者将馒头发霉处圈出，附会成星座运势图，转发者皆称“醍醐灌顶”。

反观丁卯的骨汤文，倒真成了喂狗的肉包子。有戴金丝镜的学究路过，推了推AR眼镜嗤笑：“这年头谁还细读文章？不如把狗骨头磨成emoji表情包！”话音未落，丁卯的文章已被算法打上“低俗”标签，坠入流量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庙前摆摊的王半仙道破天机：“你们这些后生忒痴！可知当代赛博香火有三不供？一不供真才实学，二不供呕心沥血，三不供人间清醒。单要供那半截残梦、三句疯话、九分虚妄——越是糊涂账，越惹香客狂！” 细想来确是这个理：阿丙的馊馒头胜在混沌如谶语，恰似旧时测字先生写的鬼画符；丁卯的骨头汤反倒因炖得太透，犯了“人间真实”的大忌。看客们拜的是朦胧美，求的是糊涂福，你若把心肺肠子掏得太明白，倒要污了人家的电子袈裟。

更绝是跟风党的手段。

前日有网红在功德簿晒出脚皮，配文“距离蜕仙还剩三日”，顷刻十万点赞蜂拥而至，贺词从“恭贺玉足飞升”刷到“求仙蜕美容秘方”。我分明看见赛博香炉里青烟扭曲，凝成八个大字：认真者输，癫狂者赢。

城隍庙直播间的智能判官适时降下法旨：“检测到丁卯文章含129个有效信息——触犯《流量戒律》第三条，判入冷宫轮回！”那厢阿丙的馊馒头反因“信息量趋近于零”荣获“大道至简”金标，被刻成NFT供奉在元宇宙佛龛。

卖糖人的赵瘸子看得真切，把祖传的糖勺改铸成点赞手势。

“从前要熬三天麦芽糖画条龙，如今吹个糖泡写上‘绝绝子’就卖脱销。”他蘸着霓虹糖浆在玻璃板上鬼画符，围观者一边扫码打赏一边念叨：“此糖有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我猛然惊觉，这赛博庙会早不是笔墨道场，倒成了大型降智炼丹炉。香客们把脑浆炼成丹砂，将真心熬成二维码，跪在流量神像前磕出脑震荡——却不知神像背后蹲着个叼电子烟的运营小哥，正把众人的痴狂换算成KPI报表。

夜半子时，丁卯抱着笔电蹲在信号塔下哭嚎：“我愿把十年阳寿换成十个点赞！”

塔顶忽然传来机械梵音：“检测到有效许愿——请选择支付方式：① 永久转让创作版权 ② 植入三条贴片广告 ③ 接受‘甲方是我爹’契约…”

寒风卷走丁卯的悲鸣时，阿丙正在直播啃馊馒头。美颜滤镜下的霉斑化作漫天星辰，弹幕里“生日快乐”与“仙福永享”齐飞，打赏特效映得夜空如坠佛光。

卖棺材的孙掌柜在弹幕里幽幽飘过：

“诸君贺的不是生辰，是死期——贺这脑髓早夭，贺这真心速朽，贺这人间再无值得细读的文章。”

作者：人物均为虚构，请仔细甄别

【录音信息】

“送给你的毕业礼物，喜欢不？”

“喜欢。”

“我明天去出差，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好的～”

万物皆可讽刺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