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脱口秀俱乐部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夜晚的城市依旧喧嚣,可他们仿佛都不在这喧嚣之中。像是刚从某场隐秘且温柔的梦里醒来,现实与非现实的边界尚未完全清晰。
还若一手抱着从商场带出来的纸袋,一手揣在风衣口袋里,和孟宴臣并肩走在昏黄的街灯下。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或许也不需要说什么。
脱口秀留下的震荡还悬浮在他们之间,那些轻飘飘却分量极重的字句,像小石子一样落进他们心里,砸出一圈圈往日待续的回响。
直到上了车,司机调整了车内的温度,看着窗外一点点泛起的夜雾,他们才终于意识到,好像要离开了。空气里也净是离别的味道。
司机:要直接回酒店吗?
孟宴臣轻声应了一句,车内的空调才刚开始运转。他怕身边的小姑娘冻着,又给她拢了拢外套。
孟宴臣:嗯。
声音克制而平静,像是怕一开口,脑海里那团细密情绪会一并倾泻出来。
路灯一盏盏往后倒退,车里很安静,只有低速行驶时轻微的引擎声,以及还若指尖无意识拨动纸袋封口的沙沙响。
回到酒店,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起刚刚的事。只是各自简单收拾,把两个行李箱都塞得满满当当,又洗了把脸,换了便于登机的衣服,然后由孟宴臣约好的司机将他们送去机场。
夜色越来越深。
等候登机的时候,两人坐在贵宾休息室里,依旧没有太多言语。像是都在消化什么,又像是在用沉默替代语言的多余。
终于登机。
飞机起飞时间是凌晨十二点零五分。是一趟真正意义上的红眼航班。
元旦假期已经临近尾声了,很少有公司会放这么长的假。再加上是工作日的深夜航班,头等舱空荡荡的,除了他们,再听不到任何人的声响。
舱内的灯光微弱,像月色洒进来,柔得几乎要融化在空气里。飞机缓缓滑行,穿过跑道,最后一个轰鸣抬起头颅,一点一点离开地面。
还若靠在座椅里看着窗外,天幕黑得彻底,一眼望不到边。地面灯火逐渐远离,城市像沉睡的阿尔忒弥斯,美丽又朦胧,合着淡淡的稠稠的雾气,慢慢被甩在他们身后。
在飞机离地的一瞬间,孟宴臣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像一声梦话,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沉静。
孟宴臣:谢谢你救了我,还若。
还若愣了一下,回头看他。
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么望着她。
眼神很清醒,却像是终于从什么漫长而压抑的囚笼里逃出来了,终于,终于将埋在心底的,想说了好久的话说给她听。
还若听到孟宴臣突然这么说,脑袋像是被什么病毒控制了几秒,短暂地捕捉不到信号。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像是想要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什么。
可是坐在右侧的孟宴臣垂着脑袋,狭长的眼眸微闭,长长的睫毛翕动几下,冰冷的镜片遮挡着他,看不清此刻的情绪。
她什么都捕捉不到。
这句话毫无缘由,没有动机,没有前置或后置的条件,什么都没有,却像刚从某个长久的黑暗中逃出来,那种终于被允许说出“我难受”的痛感,让他甚至显得有些孩子气的脆弱。
她愣住,像是整个人被按下了暂停键,耳边响起的是自己剧烈跳动的心音,而不是舱内恒温系统运作的低声细响。
她发觉,自己竟然无法用理智来衡量这一刻的交锋。
孟宴臣:许沁第一次很认真地跟我说,她喜欢宋焰的时候,我养的两只蝴蝶,有一只已经要羽化了。
孟宴臣见还若愣住,却没有打算向她解释什么。他明白,或许他爱人的方式不足够成熟,但他只想在此刻,在飞机飞离宁溪的这一刻,向她说出一点什么。
是他对爱情模糊又稚嫩的定义,是小心翼翼的表白,是他藏在心里好久好久的、从来没有说出口过的、只能在每一个安静的夜晚凝视着她熟睡的侧脸,放在心底暗自酝酿的,柔软的爱。
他自顾自说着,声音轻得像是飞机窗外一团团飘渺的云或雾,被城市深夜里的万家灯火点缀起来,从而染上些许暧昧的温度。
孟宴臣:很奇怪,我当时第一反应并不是为了这只蝴蝶而感到开心,而是在想,剩下的那只毛毛虫,却还待在洞里,暗无天日。
孟宴臣:我那天喝了很多,喝到胃痛,痛到跪在地上,一遍遍说再也不会了。
孟宴臣: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是再也不会喝醉,还是再也不会为了许沁伤心。
孟宴臣:后来肖亦骁跟我说,总有一天,另一只毛毛虫也会变成蝴蝶的。
孟宴臣:不管怎样,只要是飞出去了,外面就是广阔天地。
孟宴臣:我起初想,这句话大概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
孟宴臣:我或许这辈子,都飞不出去,没有办法看到他口中的广阔天地。
孟宴臣:可是,我遇到了你。还若。
这是他爱人的方式。不够成熟,偏执、笨拙、甚至模糊,但却无比虔诚。他不擅长甜言蜜语,只是终于鼓起勇气,把那个一直紧紧藏在心底的自己,拿出来晾在月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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