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薄荷与星辰

文化节当天，阳光灿烂得近乎讽刺。我站在操场中央，看着自己精心设计的星空摄影展板在风中微微摇晃。昨晚熬到凌晨两点才完成的布置，现在眼底还残留着血丝。

　　"鹿晚晴，这边再调整一下角度。"沈星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如既往的冷静。

　　我转身，差点撞上他手中的签到表。今天的他难得没穿校服外套，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阳光穿过他手中的亚克力板，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蓝色光斑。

　　"光线太强了，星空效果会打折扣。"我咬着嘴唇，看着展板上自己最满意的那张猎户座照片——为了拍它，我在初冬凌晨三点爬上学校天文台，冻得手指发僵。

　　沈星辰推了推眼镜："天气预报说下午三点后云量会增加。"他顿了顿，"你的黑眼圈很重。"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掉进我心里，激起一圈涟漪。他竟然注意到了。

　　"没事，我..."我的话被突然响起的广播打断。

　　"请各班负责人立即到主席台集合！重复，请各班负责人..."

　　沈星辰皱了皱眉："我去去就回。别让参观者靠展板太近。"

　　我点点头，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衬衫在腰际收出一个利落的弧度。

　　上午十点，参观者开始涌入。我的星空展区很快成为热门打卡点，队伍排到了操场边缘。林妙挤过人群，在我耳边尖叫："晚晴！你猜谁来了？电视台！他们说要采访特色展区！"

　　我手里的讲解册啪嗒掉在地上。就在这时，一阵强风突然袭来，最外侧的展板发出不祥的吱呀声。

　　"大家后退一点！"我喊道，但声音淹没在嘈杂中。

　　灾难发生得很快。先是固定展板的绳子松动，接着整块板向前倾斜。人群中爆发出尖叫，我冲过去想扶住它，却被什么人猛地拉开。

　　"所有人后退五米！学生会成员疏导人流！"沈星辰的声音像刀划开混乱。他不知何时回来了，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展板，另一只手做出明确的疏散手势。

　　接下来的十分钟像场快进的电影。沈星辰指挥体育部的同学稳住展板，学习部的负责引导人群，宣传部的收集散落的照片。他自己则半跪在地上，用随身携带的微型工具包修理断裂的支架。

　　我呆立在原地，手里攥着一张被踩脏的照片——正是那张沈星辰演讲时的特写，他手腕上的小痣被泥渍模糊了。

　　"帮忙递一下扎带。"沈星辰突然对我说。

　　我如梦初醒，蹲下身从工具包里找出他要的东西。近距离看他修理的样子很陌生：眉头微蹙，下唇被咬得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一滴汗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消失在衬衫领口。

　　"好了。"他最后紧了紧固定绳，站起身来。展板重新竖立，虽然有些歪斜，但至少安全了。

　　"对不起，是我没考虑风力因素..."我声音发抖。

　　沈星辰摇摇头："是集体责任。"他看了眼手表，"电视台采访改到下午两点，我们有一小时加固所有展板。"

　　他的手背上有一道细长的划痕，渗着血珠。我想掏纸巾给他，却摸到了书包侧袋里的创可贴——印着小星星图案的那种。

　　"你的手..."我递过去，心跳如擂鼓。

　　沈星辰愣了一下，接过创可贴时指尖微凉。"谢谢。"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却让我耳根发烫。

　　下午的采访意外顺利。加固后的展板稳如泰山，而沈星辰站在一旁，像个沉默的守卫。当记者问到创作灵感时，我鬼使神差地说："是受一位朋友的启发，他教会我理性与感性的平衡。"

　　说这话时，我不敢看沈星辰的眼睛。

　　文化节结束后总结会上，校长严厉批评了展板事件。我正要站起来承担责任，沈星辰却先开口了："是我的疏忽，没有提前检查安全措施。"

　　我震惊地望向他，他却连眼神都没给我一个。会议结束后，我堵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口。

　　"为什么替我担责？明明是我的方案..."

　　沈星辰正在整理文件，闻言头也不抬："你是新人，我是负责人。逻辑很简单。"

　　"这不公平！"

　　他终于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如水："公平不是最重要的，效率才是。争论责任归属只会浪费时间。"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抓起书包冲出门外，却在走廊拐角撞上了体育老师杨Sir。

　　"哟，这不是鹿同学吗？"杨Sir扶住我，"正好，帮我把这个带给沈星辰。"他递来一盒葡萄糖口服液，"那孩子低血糖还总不吃早餐，上周训练时差点晕倒。"

　　我愣住了："沈星辰有低血糖？"

　　"是啊，医生家的孩子反而最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杨Sir摇摇头，"他爸是市医院外科主任，妈妈是儿科专家，家里药柜比便利店还全，自己却..."

　　我接过葡萄糖，大脑飞速运转。难怪沈星辰书包里永远有能量棒，难怪他从不缺席晨跑——是在自我调节。

　　第二天一早，我溜进空无一人的高三(1)班教室。沈星辰的座位很好找——第三排靠窗，桌角贴着整齐的课程表。我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掏出一盒薄荷糖，正准备塞进抽屉，却在抬头时从窗户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更糟的是，走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我慌不择路，把糖盒往抽屉里一扔就跑，出门时差点撞上抱着作业本的班长。

　　"小心点！"班长扶住我，"找沈星辰？他刚去办公室了。"

　　"不...不是！"我落荒而逃。

　　整整一上午，我都不敢往(1)班方向看。午休时林妙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听说没？沈星辰今天收到情书了！"

　　我手里的筷子掉在餐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据说是匿名的，就放在他课桌里。"林妙挤眉弄眼，"还特意选了他最爱的薄荷糖呢。"

　　我低头猛扒饭，耳朵烫得要烧起来。

　　下午的年级大会上，沈星辰作为学生会代表发言。他走上台时，我分明看到他口袋里露出一个小巧的蓝色盒子——正是我早上塞的那盒糖。

　　"...文化节的成功离不开每个人的努力。"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格外清晰，"特别是那些在幕后付出的人。"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但我确信，他推眼镜的姿势变了——用左手而非右手，刚好让我看清他手腕上那个创可贴。

　　小星星图案的。

　　会议结束后，我在走廊上听到两个女生窃窃私语："...听说沈星辰能当副主席全靠他爸是校董..."

　　"才不是！"我脱口而出，声音大得吓人。两个女生惊讶地转头看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忙低头快步走开。

　　转角处，我撞进一个熟悉的雪松气息里。沈星辰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会议记录本。他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轻轻放在我手心。

　　糖纸是蓝色的，和我买的那盒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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