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蝴蝶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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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心弦05

晨光刺痛了宁遥的眼睛。

她睁开眼,发现另一张床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连褶皱都没有。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咖啡,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赶早班飞机。咖啡加了糖,记得喝。——C"

宁遥坐起身,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迹。房间里还残留着靳野的气息——松木和机油的混合,让她胸口发紧。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已经凉了,但甜度刚好。

窗外,一辆卡车驶过,掀起一阵尘土。宁遥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小镇,没有车,没有计划,只有一张回程的机票和相机里未整理的照片。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妈妈"两个字。宁遥深吸一口气才接起电话。

"遥遥?你在哪?"母亲的声音比往常尖锐,"杂志社刚打电话来问稿子的事。"

"我...遇到点意外,车抛锚了。"宁遥没提靳野,"照片已经拍好了,今天就开始整理。"

"你声音不对劲。"母亲的直觉总是敏锐得可怕,"发生什么事了?"

宁遥望着空荡荡的床铺,喉咙发紧:"没什么,只是...认识了一个人,现在他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又是这样。你总是轻易让人走进心里。"

这句话像刀子般刺入宁遥胸口。她想起大学时的初恋,分手后她整整一个月没出门;想起工作后认识的摄影师同事,离职那天她躲在暗房哭到眼睛红肿。母亲总说她用相机看世界,却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心。

"这次不一样。"宁遥轻声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每次你都这么说。"母亲叹了口气,"对了,李医生昨天打电话来,说我的药需要调整..."

宁遥立刻坐直身体:"你又不舒服了?"

"老毛病了。"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那些画面又回来了...血、刹车声...你知道的。"

宁遥握紧手机,指节发白。父亲去世十年了,母亲仍被困在那场车祸里,靠药物和绘画度日。那些阴郁的油画布满了家里的每个角落——扭曲的人形、刺目的车灯、飞溅的红色。

"我明天就回去。"宁遥说,"坚持一下,好吗?"

挂断电话后,宁遥呆坐在床边,盯着手中的咖啡。表面已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膜,像是不再流动的时间。她机械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照片,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

屏幕上的第一张照片跳出来——靳野在湖边修理音乐盒的侧脸,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宁遥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方,却迟迟按不下去。

修车厂打来电话说她的车修好了。宁遥叫了辆出租车去取车,一路上心不在焉。当她坐进自己熟悉的小轿车,闻到那股淡淡的柠檬香氛味时,竟感到一丝陌生。

回旅馆收拾行李时,她在枕头下发现了一样东西——靳野的银色酒壶。宁遥将它拿在手中,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她犹豫了一下,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嗅了嗅。浓烈的威士忌气味中混合着一丝薄荷的清凉,就像靳野本人,粗粝中藏着细腻。

宁遥将酒壶放进包里最隐蔽的夹层,像是藏起一个秘密。

回程的路漫长而孤独。宁遥开了收音机,却不断想起靳野对音乐的挑剔——他喜欢古典乐中激烈的章节,说那让他想起赛车时的感觉。在一个加油站停靠时,她鬼使神差地买了一张柴可夫斯基的光碟。

《1812序曲》的炮声在车厢内回荡,宁遥突然明白了靳野为什么喜欢这首曲子——平静与爆发的交替,就像他复杂的内核。

回到家已是深夜。母亲睡在画室的沙发上,周围散落着颜料管和空酒杯。宁遥轻手轻脚地为她盖上毯子,然后环顾四周——墙上新添了一幅画,黑色背景上鲜红的车灯如血般刺目。

宁遥胃部一阵绞痛。她悄悄退出画室,回到自己房间,从包里取出酒壶,小心地抿了一口。烈酒灼烧喉咙的感觉让她咳嗽起来,但很快,一股暖流扩散到四肢,麻木了胸口的疼痛。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模糊的梦。宁遥完成了杂志社的稿件,收到编辑的称赞,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她开始整理这次旅行的照片,每一张都让她想起与靳野共处的瞬间——他修长的手指调整相机参数的样子,他仰望星空时眼中的向往,他在夕阳下抽烟时烟雾缭绕的侧脸。

最让她心碎的是那张在废弃加油站拍的照片——靳野站在红砖墙前,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金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那是她见过他最放松的时刻。

两周后的深夜,宁遥被手机铃声惊醒。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喂?"她接起电话,声音因睡意而沙哑。

"宁遥?"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但不是靳野。

"你是谁?"宁遥瞬间清醒。

"我是陆沉,靳野的朋友。"对方语速很快,"他出事了。"

宁遥的手指紧紧攥住被单,指节发白:"什么...什么意思?"

"那起赛车事故的听证会今天举行。对方律师咄咄逼人,靳野情绪失控..."陆沉停顿了一下,"休庭后他骑摩托离开,发生了车祸。"

世界在宁遥眼前天旋地转。她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不严重!"陆沉急忙补充,"左臂骨折和一些擦伤。但他现在...状态很糟。他一直喊你的名字。"

宁遥的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他在哪家医院?"

"圣心医院,但我打电话不只是为了这个。"陆沉的声音压低,"靳野收集的证据足够洗清他的罪名,但对方家族势力很大。他们可能会..."

"会怎样?"宁遥追问。

"会找人来医院'谈话'。"陆沉意有所指,"靳野现在很脆弱,我担心他会被迫签什么协议。"

宁遥已经跳下床,单手收拾行李:"我马上出发。请...请看好他。"

挂断电话后,宁遥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车钥匙。她冲进画室,母亲正对着画布发呆。

"妈,我得出去一趟。"宁遥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朋友出车祸了。"

母亲缓缓转过头,眼神涣散:"又是车祸...所有人都会离开,最终..."

宁遥胸口一阵刺痛。她跪在母亲面前,握住那双沾满颜料的手:"我保证会回来。这次不一样。"

母亲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她脸上:"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宁遥措手不及。她张嘴想否认,却发现自己无法说谎。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爱,"她轻声说,"我只知道如果不去见他,我会后悔一辈子。"

母亲长久地凝视她,然后慢慢点头:"去吧。但记住,爱不是救赎。"

宁遥吻了吻母亲的额头,抓起行李冲出门去。夜色如墨,她的车灯像一把利剑劈开黑暗。

三百公里的路程,宁遥只停了两次。每一次休息时,她都检查手机,生怕错过任何消息。陆沉发来一条短信:"有人来医院了,我已加强安保。"

宁遥踩下油门,仪表盘指针不断右移。她想起靳野开车时的样子——专注、自信,仿佛与车融为一体。此刻她模仿着他的姿势,双手紧握方向盘,身体微微前倾。

天蒙蒙亮时,宁遥终于到达圣心医院。她飞奔进大厅,头发凌乱,眼睛布满血丝。前台护士警惕地看着她:"探望时间还没——"

"靳野,车祸送来的,他在哪个病房?"宁遥气喘吁吁地问。

护士查看记录:"605,但只有家属——"

宁遥已经冲向电梯。心跳声在耳边如擂鼓,她不断默念:求求你,求求你没事...

605病房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大汉,宁遥的心沉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径直走过去。

"站住。"其中一人拦住她,"私人会面。"

"我是他女朋友。"宁遥脱口而出,声音比自己想象的更坚定。

门内传来一个尖锐的男声:"...最后的机会,签了它,一切一笔勾销。"

宁遥不顾阻拦推开房门。病房内的景象让她血液凝固——靳野半坐在床上,左臂打着石膏,脸色苍白如纸。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站在床边,手持一份文件。床边还坐着个戴金丝眼镜的女人,正用笔记录什么。

最让宁遥心惊的是靳野的眼神——空洞、疲惫,像是放弃了所有抵抗。

"宁遥?"靳野看到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随即转为惊恐,"不,你不该来..."

中年男子转身打量宁遥:"这位是?"

"他女朋友。"宁遥抬头挺胸走到床边,握住靳野的手。他的手冰凉得可怕,还在微微颤抖。

"正好。"男子冷笑,"劝劝你男朋友签了这份协议。否则诉讼会拖上好几年,他的职业生涯就毁了。"

宁遥看向那份文件——《免责声明》,密密麻麻的法律术语下,核心内容是靳野自愿承担事故全部责任,对方支付"人道主义补偿金"。

"别签。"宁遥直视靳野的眼睛,"你告诉我那不是你的错,记得吗?"

靳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他们有..."

"证据?我们有更好的。"宁遥从包里掏出U盘,"我整理了所有照片,包括那天的车祸现场。放大后能清晰看到另一辆车的行驶轨迹和观众席位置。"

金丝眼镜女人突然开口:"照片需要专业鉴定..."

"我是《国家地理》签约摄影师。"宁遥撒了个小谎,"我的作品在法庭上做过多次证据。"

房间内一片寂静。靳野的手在宁遥掌心中渐渐回暖。他抬头看向中年男子:"告诉刘先生,我拒绝签字。"

男子的脸色变得难看:"你会后悔的。"

"滚出去。"靳野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两个黑西装想上前,陆沉带着保安适时出现。在一阵混乱后,不速之客们悻悻离开。

病房门关上后,靳野的肩膀垮了下来。他紧紧回握宁遥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嘶哑。

宁遥轻轻抚摸他脸上的擦伤:"陆沉说你喊我的名字。"

靳野的耳根红了:"麻药没过,胡言乱语。"

"骗子。"宁遥微笑,眼眶却湿润了。

靳野抬起没受伤的右手,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宁遥摇头:"我见过更糟的——记得那个噩梦夜吗?"

靳野苦笑。阳光从窗帘缝隙洒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宁遥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念这张脸——每一道线条,每一个表情,甚至眉骨上那道疤痕。

"听证会怎么样?"她轻声问。

"一塌糊涂。"靳野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对方律师不断强调我参加的是非法赛事,暗示我有前科...而我..."

"情绪失控了?"

"我看到了那个女孩的父母。"靳野的声音破碎,"他们坐在旁听席上,眼睛...和她一模一样。"

宁遥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想起父亲葬礼上那些同情的目光,想起母亲崩溃的哭声。有些痛苦永远无法用语言表达。

"我给你带了样东西。"她转移话题,从包里取出银色酒壶。

靳野睁大眼睛:"你一直带着?"

"算是...护身符。"宁遥不好意思地承认。

靳野接过酒壶,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背:"谢谢你来。不只是为了这个。"他顿了顿,"为了一切。"

宁遥微笑,从包里又拿出一样东西——那张父亲最后的照片:"背面我写了字。"

靳野翻转照片,看到一行娟秀的小字:"给靳野——愿你在追寻自由时,也能找到归途。宁"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变得无比柔软:"我会好好珍藏。"

"还有,"宁遥深吸一口气,"我想告诉你一件事。那天在星空下,你问我许了什么愿..."

靳野屏住呼吸。

"我许愿能再多了解你一点。"宁遥轻声说,"现在我的愿望实现了。"

靳野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触宁遥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触碰蝴蝶翅膀。

"我的愿望也实现了。"他低声说,"你回来了。"

阳光洒满病房,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重叠在一起。宁遥忽然明白,有些旅程看似结束,实则刚刚开始。而最珍贵的风景,往往不在计划之中,而在意外相逢的转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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