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心弦07

上海赛车场的喧嚣声震耳欲聋。

宁遥站在围栏外，手指紧紧攥着入场券。这是她第一次现场观看赛车比赛，也是第一次看靳野正式比赛。人群的欢呼、引擎的轰鸣、空气中弥漫的汽油味，所有感官刺激都让她心跳加速。

"宁小姐！这边！"

陆沉在车队休息区朝她挥手。宁遥穿过人群，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自从听证会事件后，媒体对靳野的关注度直线上升，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

"他状态怎么样？"宁遥小声问陆沉。

陆沉咧嘴一笑："好得不得了。自从你答应来看比赛，那家伙训练起来像不要命似的。"

宁遥的脸微微发热。自从医院分别后，她和靳野几乎每天通话，但实际见面这还是第一次。五天的时间，却感觉像过了五年。

休息区内，车队工作人员忙碌地穿梭。宁遥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靳野穿着赛车服，正和技术人员讨论什么。比起上次在医院见面，他的气色好了许多，左臂的石膏也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轻便的护具。

他抬头看到了宁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宁遥站在原地，突然不确定该如何反应——公开场合下，他们应该保持什么关系？

靳野解决了她的困惑。他大步走过来，毫不犹豫地将她拉入怀中。周围响起几声口哨和窃窃私语，但靳野似乎全然不在意。

"你来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满是欣喜。

宁遥埋首在他颈间，呼吸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松木、机油和一丝薄荷的清凉。"答应过你的。"她轻声回答。

靳野退后一步，双手仍握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打量她："新裙子？"

宁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藏青色连衣裙，这是她特意为今天买的："嗯，想着...要正式一点。"

"很美。"靳野的声音低沉而真诚，"不过等会儿站远点看比赛，赛道边灰尘大。"

陆沉在一旁夸张地咳嗽："咳咳，队长，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上场了，技术简报..."

靳野翻了个白眼，但松开了宁遥："我得去准备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通行证挂在她脖子上，"这个能让你进入内场。比赛结束后等我，好吗？"

宁遥点点头，手指轻触通行证，上面印着她的名字和"特邀嘉宾"字样。靳野冲她眨眨眼，然后跟着陆沉走向技术区。

"那就是靳野的女朋友？"一个女记者的声音飘进宁遥耳朵，"听说她在听证会上力挺他，还提供了关键证据..."

"据说是旅行中认识的，"另一个人回答，"不知道能维持多久。赛车手的感情生活，你懂的..."

宁遥假装没听见，走向观众席。她选择了一个能清楚看到起跑线又不太引人注目的位置。远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车手介绍，当靳野的脸出现时，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欢呼和少许嘘声。

"那个就是去年出事的车手？"旁边一个观众问同伴，"听说死了个女孩..."

宁遥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裙摆。她知道靳野能听到这些议论，也许一直都能听到。她突然理解了他眉间那道总也抚不平的皱褶。

发令枪响，比赛开始。十几辆赛车如离弦之箭冲出去，引擎的咆哮声震得宁遥胸口发麻。靳野的车是7号，鲜亮的红色，在阳光下像一道火焰。

最初的几圈靳野保持在第五位，稳扎稳打。宁遥通过大屏幕能看到他专注的侧脸——嘴唇紧抿，眼神锐利如鹰。每当7号车经过她所在的看台，她都忍不住站起来挥手，尽管知道他根本不可能看见。

"现在7号车开始加速了！"解说员的声音突然提高，"靳野连续超越了两辆车，现在上升到第三位！这位饱受争议的车手今天状态神勇！"

宁遥的心跳随着每一次超车而加速。靳野驾驶的风格就像他本人——看似冷静克制，实则内里燃烧着不灭的火焰。在最后一个弯道，他做出了一个近乎冒险的切线，成功超越领先的车辆，冲过终点线时只比第一名慢了0.3秒。

观众席沸腾了。宁遥跳起来欢呼，眼泪不知何时已盈满眼眶。这不是冠军，但对靳野而言，这比冠军意味着更多——这是一次重生。

颁奖仪式后，宁遥在内场等待。靳野被记者团团围住，闪光灯不断照亮他汗湿的脸庞。

"靳野！这是你事故后第一次正式比赛就获得亚军，有什么感想？"一个记者大声问。

靳野接过话筒，目光扫过人群，停留在宁遥身上："我想感谢一个人，是她让我相信，过去的错误不会定义我们的未来。"

记者们立刻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了宁遥，相机齐刷刷转向她。宁遥僵在原地，不知所措。靳野迅速穿过人群来到她身边，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走吧，"他低声说，"我受够这些了。"

他们快步走向休息区，身后记者的追问声不断。一进入更衣室，靳野就把门反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抱歉，我不该那么明显地看你。"他转身面对宁遥，"现在他们会追着你不放了。"

宁遥摇摇头："没关系。"她伸手轻触他额头的汗珠，"你开得太棒了。"

靳野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我以为你会害怕那种速度。"

"我是害怕，"宁遥诚实地说，"但看到你在赛道上...那才是真正的你，不是吗？"

靳野的表情柔和下来。他握住宁遥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谢谢你理解这部分的我。"

更衣室里安静得出奇，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欢呼。靳野仍穿着赛车服，上半身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T恤。汗水让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肌肉线条。宁遥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独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

"我们..."靳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要不要去庆祝一下？就我们两个。"

宁遥点点头，心跳加速："好。"

半小时后，他们溜出赛车场后门，躲过了大部分记者。靳野换上了便装——黑色牛仔裤和深蓝色衬衫，头发还湿漉漉的，散发着洗发水的清香。他租了辆车，不是那辆熟悉的越野，而是一辆低调的灰色轿车。

"以防被认出来。"他解释道，为宁遥打开车门。

上海的天色渐暗，霓虹灯开始点亮这座不夜城。靳野开车带她来到外滩附近一家隐蔽的小餐馆，藏在巷子深处，门口没有任何招牌。

"这里是..."

"我的秘密基地。"靳野微笑，"每次来上海比赛都会来。老板是我父亲的老朋友。"

餐馆内部小而温馨，只有五六张桌子，墙上挂满了老照片。一个白发老人从厨房走出来，看到靳野时眼睛一亮。

"小野！好久不见！"老人热情地拥抱他，然后好奇地打量宁遥，"这位是？"

"宁遥，我女朋友。"靳野的介绍自然得让宁遥心头一热，"宁遥，这是林叔，这家店的老板，也是我父亲的大学同学。"

林叔的眼睛亮了起来："终于带人来了！快坐，我给你们准备最好的位置。"

他领着他们来到窗边的一张桌子，从这里能俯瞰黄浦江的夜景，东方明珠的灯光在江面上投下摇曳的倒影。

"你父亲..."等林叔去准备食物后，宁遥轻声问。

靳野的目光投向远处："他常带我来这里。那时候林叔的店还在街对面，更小，但味道一样好。"他转动着水杯，"我十六岁拿到赛车执照那天，他就在这里为我庆祝。"

宁遥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深藏的怀念。她伸手覆上他的手背："他很为你骄傲。"

"希望如此。"靳野轻声说，翻过手掌与她十指相扣。

林叔端上来的菜肴简单却美味——清蒸鲈鱼、油焖笋、蟹粉豆腐，还有一小壶温热的黄酒。宁遥尝了一口鱼，鲜嫩得几乎在舌尖融化。

"好吃吗？"靳野问，眼中带着期待。

"太棒了。"宁遥由衷赞叹，"你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

靳野微笑："赛车手总在各地跑，慢慢就积累了一些秘密据点。"他给她倒了一小杯黄酒，"下次带你去我在慕尼黑最喜欢的一家啤酒屋。"

"下次"这个词让宁遥心头一暖。他们边吃边聊，靳野讲述比赛中的细节，宁遥则分享这几天整理的照片。黄酒让她的脸颊发热，而靳野的目光让这热度蔓延到全身。

"对了，"靳野突然想起什么，"我有个礼物给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宁遥打开，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色胸针，造型是一台微型相机。

"这是..."

"我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古董店看到的。"靳野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它很像你用的那台老式徕卡。"

宁遥小心地拿起胸针，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这不是什么昂贵的珠宝，却比任何奢侈品都珍贵——因为它证明靳野真正注意到了她的喜好，记住了她相机的型号。

"帮我戴上？"她轻声问。

靳野起身走到她身后，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衣领，将胸针别上。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后颈，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很适合你。"他回到座位上，眼中满是欣赏。

晚餐后，他们沿着外滩散步，混在游客中反而没人注意到靳野。夜风轻拂，带着江水的气息。宁遥靠在栏杆上，望着对岸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

"在想什么？"靳野站在她身后，双手撑在栏杆上，将她虚环在怀中。

"想我们第一次见面。"宁遥微笑，"那时候你可没这么绅士。"

靳野低声笑了，胸膛的震动透过后背传来："那时候你把我当坏人防着。"

"你确实看起来不像好人。"宁遥转身面对他，"皮夹克，摩托车，还带着酒壶。"

"现在呢？"靳野低头看她，眼中带着笑意，"我看起来像好人了吗？"

宁遥假装思考："勉强及格吧。"

靳野作势要挠她痒，宁遥笑着躲闪，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游客。她连忙道歉，却被对方认了出来。

"你是靳野的女朋友！"年轻女孩惊呼，"我在新闻上看到过你的照片！"

一瞬间，周围的目光都聚集过来。靳野反应迅速，拉起宁遥的手："快走。"

他们小跑着离开外滩，钻进一条小巷。宁遥气喘吁吁，却忍不住大笑："我们为什么要跑？"

"习惯动作。"靳野也笑了，"以前被记者追怕了。"

巷子里安静昏暗，只有一盏老旧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靳野将宁遥拉到灯下，突然变得严肃："宁遥，我有件事想问你。"

宁遥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事？"

"下个月...我要去德国参加一场比赛。"靳野犹豫了一下，"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就当...一次旅行。"

宁遥睁大眼睛："德国？"

"如果你工作忙就算了，我只是..."

"我愿意。"宁遥打断他，"只要杂志社没有紧急任务，我很乐意去。"

靳野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落在里面。他低头吻她，这个吻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都要热烈，带着承诺和期待的味道。宁遥回应着，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感受着他的心跳与自己的同步。

当他们分开时，两人都气息不稳。靳野的额头抵着她的，声音低沉："我订了酒店，就在附近。你...要上去坐坐吗？"

宁遥的心跳如擂鼓。她知道这个邀请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某种不安突然攫住了她——这一切发展得太快，太美好，像是一个随时会醒的梦。

"靳野..."她轻声说，"我们认识才不到一个月。"

靳野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时间不重要。我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从你在湖边教我拍照的那一刻起。"

宁遥的胸口一阵温暖，但疑虑仍未消散："你了解我的全部吗？我的过去，我的家庭...我妈妈的状况..."

"我想了解。"靳野坚定地说，"全部的你，好的坏的，我都想要。"

路灯的光晕中，他的眼神如此真诚，让宁遥几乎要融化。但她仍记得母亲的话——"爱不是救赎"，记得父亲离开后再也没回来的那个下午。

"给我点时间，好吗？"她最终说，"我想...慢慢来。"

靳野的表情柔和下来。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当然。我尊重你的节奏。"他牵起她的手，"我送你回酒店。"

回程的路上，宁遥靠在车窗上，看着夜色中的城市流光溢彩。靳野专注地开车，偶尔瞥她一眼，眼中满是温柔。他们停在一家豪华酒店门前——杂志社为她安排的住处。

"明天我送你回机场。"靳野说，"几点的飞机？"

"上午十点。"宁遥解开安全带，却迟迟没有下车，"谢谢你今天的邀请，还有...理解。"

靳野微笑："宁遥，我会等你准备好。无论多久。"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宁遥心中某个锁着的抽屉。她倾身过去，主动吻上他的唇。这个吻短暂却甜蜜，带着承诺的味道。

"晚安，赛车手。"她轻声说，然后下车走向酒店大厅。

回头时，靳野的车仍停在那里，直到她安全进入电梯才离开。宁遥靠在电梯壁上，手指轻触胸前的相机胸针，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回到房间，她刚准备洗澡，手机突然响起。是母亲的号码。

"妈？这么晚还没睡？"

电话那头却不是母亲的声音："宁小姐？我是李医生。你母亲...她突然情绪激动，我们不得不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宁遥的心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她看到电视上的赛车新闻...认出了你男朋友。然后..."李医生犹豫了一下，"她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关于二十年前的什么事..."

宁遥的血液几乎凝固："我明天最早班机回去。请照顾好她。"

挂断电话后，宁遥站在窗前，望着上海的夜景。胸口的相机胸针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却突然让她感到一丝不安。母亲认出了靳野？这怎么可能？除非...

她摇摇头，拒绝继续这个念头。但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问：关于靳野，你到底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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