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澜的笔尖悬在鉴定报告上方,墨水滴落晕开成一个小点。凌晨三点的档案室只有她的台灯亮着,像黑暗海洋中唯一的灯塔。她揉着太阳穴,目光再次落到那排编号异常的卷宗上——所有与"收藏家"有关的案件资料,都用红色标签单独标记。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她没回头,只是将左手移到抽屉里的电击器上。
"你应该在宿舍休息。"程越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他放下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茶香中混着雪松与火药的气味。
周清澜不动声色地合上正在查看的文件:"生物钟乱了。"她指了指桌上成堆的瓷器碎片,"这批出土的汝窑瓷片上有新型化学腐蚀痕迹,我怀疑..."
"你在看1998年的卷宗。"程越突然打断她,手指点在文件柜玻璃上——那里倒映着她面前摊开的档案。他的指甲修剪得极短,指关节处有新鲜的擦伤。
茶水升起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形成短暂的屏障。周清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茉莉的香气在舌尖绽开。太熟悉了——父亲熬夜工作时也爱喝这种茶。这不是巧合,程越调查过她的生活习惯。
"你母亲的事故报告有矛盾。"她决定直球对决,"现场照片显示刹车线是被人为锯断的。"
程越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转身锁上档案室的门,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当他把某个东西放在桌上时,周清澜的呼吸停滞了——那是一枚双头鹰家徽的袖扣,与她父亲日记本中夹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上周搜查某位官员别墅时找到的。"程越的声音低沉得像地下河的暗涌,"他交代这是'收藏家'给核心成员的信物。"
周清澜用镊子夹起袖扣,在灯光下转动。鹰眼部分镶嵌的不是常见的宝石,而是某种带有虹彩的异色釉料。"这是秘色瓷的残片,"她声音发紧,"唐代皇室专供,现代技术都无法完美复刻。"
"我父亲书房里有个秘色瓷瓶。"程越突然说,"他从不让人碰。"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撞,某种无声的共识在此刻达成。周清澜将袖扣放进证物袋时,指尖与程越的相触,静电般的刺痛顺着神经末梢窜上脊椎。
"程队!"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刚截获的情报,明天华韵艺术沙龙有批'特殊展品'!"
程越迅速拉开距离,周清澜注意到他后颈的肌肉绷成凌厉的线条。当李队推门进来时,他们已恢复成纯粹的同事姿态——一个在整理瓷片,一个在查阅档案。
"需要卧底。"李队将平板电脑放在桌上,屏幕上显示着沙龙的邀请函,"主办方只接受情侣或夫妻共同申请。"
周清澜的余光看见程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茶水倒映着天花板的灯光,在她手背上投下摇晃的碎金。
"我和周顾问去。"程越说这话时盯着她的钢笔而非眼睛,"她的专业知识能辨别展品真伪。"
钢笔是父亲留给她的万宝龙,笔帽上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周清澜突然意识到,程越知道这支笔的来历——他调查她的程度远超预期。
"需要准备情侣间的细节。"李队挠挠头,"喜好、习惯、纪念日之类的..."
"她喝茉莉花茶不加糖,修复文物时习惯用沉香定神,最讨厌别人碰她的尺子。"程越流畅地说出一串信息,然后顿了顿,"至于纪念日...就定在明净寺相遇那天如何?"
档案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气流声。周清澜捏着钢笔的手指微微发白,她不知道程越是否也能列举出她夜惊症发作的规律,或是书房抽屉里那把上了膛的手枪。
"完美。"李队咧嘴笑了,"记得明天穿情侣装。"
当脚步声远去后,程越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我父亲今早的行程。"展开的纸上记录着数条加密信息,但最下方清晰印着——[14:30 华韵艺术沙龙 贵宾室C]。
周清澜的胃部拧紧了。她抬头时发现程越正凝视着她,目光中有种近乎疼痛的专注,仿佛在记忆她的面部轮廓。
"明天见,搭档。"他最终只是轻声说,离开时轻轻带上了门。
阳光透过艺术沙龙的水晶吊灯,在周清澜的珍珠耳环上折射出细碎光斑。她挽着程越的手臂,能感觉到他西装面料下紧绷的肌肉。香槟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中,她辨认出至少三种不同频率的监控设备运转声。
"三点钟方向,青瓷瓶。"程越借着为她整理头发的动作低语,"底部有编号。"
周清澜假装欣赏展品靠近观察。当她的目光扫过瓶底那个小小的"C"形刻痕时,后背窜过一阵寒意。这不是普通的赝品标记,而是与她父亲最后修复的那件真品上一模一样的符号。
"真品。"她回到程越身边,嘴唇几乎不动,"但应该收藏在故宫文渊阁。"
程越的手在她腰间收紧了一瞬。他们随着室内乐队的演奏缓缓移动,像真正的情侣那样耳鬓厮磨。周清澜的鼻尖萦绕着程越须后水的味道,某种冷冽的木质调,让她想起古墓中未经氧化的沉香木。
"程公子!"一个油滑的声音突然插入。转身时周清澜险些撞上来人手中的红酒——那是位鬓角泛白的中年男子,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蛇信般在她身上舔过。"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程家的继承人。"
程越的指尖在她手腕内侧警告性地按了按:"赵叔叔。"他的笑容完美得像是戴了面具,"这是周清澜,我的..."
"未婚妻。"周清澜脱口而出,自己都吃了一惊。她抬起左手,父亲留下的翡翠戒指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绿光。
眼镜男的笑容僵了一瞬:"程远征知道吗?"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周清澜感觉到程越的体温骤然下降,仿佛有看不见的冰层在他体表蔓延。就在这时,乐队突然切换成探戈舞曲,主持人兴奋地宣布即兴表演环节开始。
"失陪。"程越几乎是拽着她滑向舞池,"他在试探,我们必须..."
周清澜没等他说完就踏出了第一个舞步。她曾在意大利进修古画修复时学过探戈,此刻身体的记忆比思维更快。程越明显怔了一瞬,但立刻跟上节奏,手掌贴住她的后腰将她拉近。
没有排练,没有暗示,他们的身体却像合作多年的舞伴般契合。周清澜后仰时程越稳稳托住她的背部,旋转时两人的视线始终纠缠。在某个瞬间,她分明看见程越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惊慌——当她故意将嘴唇贴近他颈动脉时。
"贵宾室C有动静。"他在她耳边喘息般低语,热气灼烧着她的耳廓,"待会我制造混乱,你..."
周清澜用一个高难度的下腰动作打断了他。她的发簪在舞动中松开,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程越的手穿过她的发丝将她拉起,两人的呼吸都乱了节奏。
"我们一起。"她借着舞步旋转悄声说,"否则免谈。"
音乐戛然而止时,掌声雷动。周清澜的胸口剧烈起伏,不知是因为舞蹈还是程越此刻的眼神——那种仿佛要把她刻进骨髓的目光。主持人高声宣布最佳表演奖得主时,程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周清澜瞥见屏幕上显示着"父亲"二字。程越的表情瞬间结冰,但他还是走到角落接听了电话。当他回来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某种核心的温度。
"有新线索。"他机械地说,"我们需要立刻回总部。"
回程的车上,程越沉默得像尊雕塑。周清澜通过车窗倒影观察他紧握方向盘的双手——那双手在跳舞时曾如此温柔地托举她,现在却暴起青筋,仿佛正在与无形的敌人角力。
"你不问我听到了什么?"在某个红灯前他突然开口。
周清澜轻轻按住他的手腕,感受到脉搏的狂跳:"等你想说的时候。"
程越的手翻转过来,短暂地与她十指相扣。这个动作比任何舞蹈都更亲密,周清澜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撞了一下。
"他命令我回家。"程越最终只是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明天开始我可能要..."
警用无线电突然爆出刺耳的噪音。调度员急促的声音切断了未竟之言:"所有单位注意!敦煌文物运输车在高速7号出口遭劫!重复..."
程越瞬间变回那个凌厉的刑警队长。警笛声中,周清澜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思绪却停留在沙龙里那个未完成的拥抱。当车速超过120迈时,她悄悄将翡翠戒指转了个方向——这是父亲教她的小习惯,意味着"准备战斗"。
而这一次,她不再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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